数之律章

在人类彻底实现数字化之后，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改变。一场阴谋也因隐秘的控制而萌发……温馨提示：因为是数字化世界，所以几乎没有场景跟人物外貌描写这些内容。全文风格偏晦涩抽象，并有许多关于数理方面的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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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世纪中叶，人类将自己也彻底信息化了，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转化为比特流的形态。从此，他们把2200年以前的所有人类统称为原始人，包括亚历山大大帝、拿破仑大帝、秦始皇、成吉思汗、牛顿、爱因斯坦、阿基米德、哥德尔、但丁、莎士比亚、雨果、孔子、李白、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德谟克利特、乔布斯……原始时期的千古功业与伟大成就只配他们一点鄙夷的冷笑，很多基于实体物质与社会现实的学科也消失了，因为它们存在的根本发生了动摇，或说是人类的兴趣起了很大变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历史学家消失了，历史学成了冷落在某些角落里几乎无人问津的一点纯数据。

此时，若从太空中回望地球，它已不再是曾经那个美丽的蓝色星球，而是一个有点像高尔夫球的团状物——白色，有些微透明，有点小坑洼。这居于表层能看见的白色物质厚度超过上百公里，是人类新造的建筑，他们就生活于其中。这厚厚的白色建筑层也成了新的地理概念——膜壳。膜壳之下则为黄褐色的地表。地表之上，曾经的江河不见了，湖海也不见了，各色各状的植物不见了，聚聚散散的动物也不见了。因为人类不需要，就消灭了。当然，一起跟着改变的还有许多：从此再无日夜，再无四季，再无风云雷雨，光照永远平和，温度舒适均衡，能量平稳充盈。

这些白色的厚层建筑全是以水为基础材料的气凝胶所建。起初仅仅分布于原初的陆地之上，但基因技术跟繁育形式的升级使人口增速大幅提高，即使绝大部分人都已经信息化，也不能满足少部分留存为肉身的原人的需求。于是江河湖海以及冰川的液态水，都被用来当成了建筑所需气凝胶的基础材料。同时，液态水的消失，也给建筑物腾出了超出原陆地好几倍的可用面积。甚至都可以怀疑野生动植物的消失就存在有提取液态水用于建筑材料的考虑。膜壳内的生态循环用水则精准布控，从未有缺。当工程大兴之初，湖海的深底袒露于世，曾经地中海、印度洋、中国南海、大西洋这些航海干线之内的战争沉船、贸易沉船纷纷重现阳光之下。各种远古机械武器，怪奇的器具，珍贵的珠宝在世人面前几乎唾手可得却无人理会，顶多拍照留存转为数据比特。就连传说中的远古城邦亚特兰蒂斯都无人问津。贝加尔湖成了幽谷，江河沦为凹槽，可这一切，都只是膜壳下的一点小起伏。

曾经作为整个地球生命系统能量来源之根基的植物根本没被放在眼里，它们转化太阳能的效率实在太低了。膜壳的白色就是明证，仅仅使用浅色，其吸收的能量就已足够全体人类的需求。没什么利用价值的活物们即使是当情绪用品的空间也很小，于是顺理而下都成了信息化的数据流，仅存的一些活体细胞样品还是在反复争吵论证下的侥幸残存，不然会被统统化为只有基本基因类型的数据信息。细菌、古菌、病毒倒还好，不占什么空间，就不至于消失得太过惨烈。

在这个时代，信息化比特人的数量已经达到亿亿级，而肉身的原人也有万亿以上。比特人存在于白色建筑层所纳含的一个互联互通被称为壳脉的信息网之中。壳脉不但是比特人的信息化生存空间，而且拥有巨大的处理运算能力。它能通过膜壳吸收的太阳能，然后再转为比特人在壳脉中进行生存运算的脉能。也就是说，壳脉就是比特人的新世界，而整个膜壳就是全人类的新世界，因为还有少部分必须的原人得活动于实体空间。不过原人们反倒占用了建筑的绝大部分空间。

说这些原人是必须的，是因为比特人偶有兴致时，会回到实体空间的原始区，转化回原人形态来体验一下寻常被鄙视的物质级乐趣：吃喝游乐，皮肉情欢，以及各种用技术造就的新奇感官刺激，同时还不必担心搞坏身体。原始区内的布置几乎可以说是简单划一，人们对自然风光之美的追求早已烟消云散，不过还存有零星的一点人造景观跟小型生态之类的稀罕物，时不时也能见到些原始人无法欣赏的怪状突兀建筑群。

比特人的人口数量曾经是个大问题。没人愿意死去。一方面再无所谓两性交合，只用基因调控技术跟新型繁育系统批量生成的原人已经远超原始时期的繁衍速度。至于根本消除了性别差异的比特人，则根据自由意愿组合繁衍。他们在一定程度的相互欣赏之下，选定具有自己某些特征的代码段，甚至记忆数据，通过这种信息组合方式生成新人。几乎摆脱了物质条件的束缚，整个过程仅仅是些按要求跟一定指导规则的代码互融操作，增长速度更不在一个量级。值得一提的是，比特人尽管繁衍极快，但壳脉系统并不承认任何的亲缘关系，这是比特人社会最为基本的一项原则，因此，新比特人不会得到自己来源的任何信息。不过，也没人对此有过什么特别的兴趣。

刚开始时，只是被当成临时娱乐体验道具而存在的原人在膜壳到达极限。液态水几乎用光之后，膜壳无法继续扩建，人们倒也琢磨过启用固体矿物作为基础材料的气凝胶，但综合考虑总体兼容，性能匹配等等因素，还有扩充带来的实际收益后就放弃了。若要从其它星球提取物质元素似乎也麻烦，倒不如限制原始区原人活动的数量。就这样将就了一段时期，最后连比特人也因香农极限而开始达到数量顶点。不是因为能量供应不充分，纯粹是由于整个通讯的基础设施存在理论上限，毕竟现在的光子计算与通信设备都用到极致了，而量子世界仍像魔法一般不敢奢求理解，所以量子计算跟量子通信还是仅用于特定的少数场景。面对如此窘境，比特人的决策者们仔细且严格地考察了总人口的各项活动数据，经过通盘而深远的考虑，终于做出限制总人口的决定。他们给出的理由是：现阶段已不必因为追求多样多元而再增加人口，基因多样性可以带来的收益经过模型分析已经微乎其微，就算是外星移民也是一样的多此一举。他们还认为整个人类社会的文明方向应该是走其它路线。

与之相应的另一个小问题就是每个人的ID也成了难题。人口数量太多，印符ID越发显得难看死板，就连深藏于《康熙字典》好几万之中最为生僻的繁体汉字都被用滥了。于是个人ID允许使用图徽，这种独特性的引入总算缓解了杂乱的局势。后来甚至有任性者的ID根本无印符，直接随意截取一线段，其精确长度就为他唯一的官方标识。

生存于壳脉之中的比特人也无需辛苦劳活。可以从事的工作很多，大都是对科技领域跟娱乐业提出多元思考，亦不求有效与正确。壳脉系统则会按一套综合性的规则来评判个人的工作贡献度，再回馈相应的由太阳能转化的内部脉能供比特人使用。脉能的分配有最基本的保障，即使对壳脉系统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贡献的比特人亦能准时被分配到标准额度的0.9倍脉能。同时，壳脉系统中相当于曾经宪法的最高码规还规定了每个人脉能使用的峰值上限——仅为标准额度的1.1倍。个人若想使用超出标准额度的脉能将会面临奇高的售价，一般人的脉能使用都是恰好维持在标准额度的分界线上下。比特人除了运算所需的脉能以外，另一种生活必需品则是记忆数据的存储空间，不过因为十分廉价，平常基本不用操心。

因为虚拟世界的广阔无限与丰富的娱乐模式不停推出，比特人已经渐渐丧失对外太空的物质性探索，建议制造星际设备成为一种提出来便会被当傻瓜看待的言论。可控正反物质湮灭的技术已经完全成熟，但因为危险性较高，而太阳能已经足够使用所以几乎没用过。比特人似乎越来越远离对物质实在世界的探索而深陷于抽象境域。普通人的注意力以及最高层的智慧很大程度上都放在了思考生命形式除了存在于信息流之中是否还有其它可能，比如更抽象的数学。他们从不可捉摸的概形中找寻灵感，往往却陷入哲学的泥潭。当下最大的困扰就是完全脱离了物质，往这个方向走下去能否还有真正的自主意识存在呢？

就连比特人的价值观、审美观也是极具抽象化。人们的个人追求大多是自己信息流码形的稳定性、活跃性，以及更具发展前景的可能性。这些要素成为了比特人日常社交的基本话题，就跟原始时期的一股股爱美风潮的流行一模一样。在这种抽象化的对应物为码形的审美情趣下，相应的新词汇也陆续出现：呈象、式象、调态、模感、范形、拟式、质象、具品、貌规、内格……这些概念当然不是原始人所能理解与捉摸的。除此之外，这些审美趣味当然也发挥在了对壳脉系统各种功能源码的品评上，每次的各种改进都会引发公众对其码形和谐性，效能性的各种讨论。

以上就是这个时期人类生存的大致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