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雨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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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城，华国经济中心，人口的密集另这个本就处于低纬度的城市更添一份燥热，尤其是夏日的午后，总是烦闷令人生厌，一阵微风拂过，掀起层层热浪。

南书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大厦的面试等候区，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衬得她的肌肤通透如雪，看起来沉静而温顺。

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十几名同为面试的人，使得本就狭窄的区域更加拥挤。

旁边就是全视野透明落地窗，向下望去，是二十七米的海拔，楼下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窗外白鸽扑簌簌地掠过，抖去冗杂的羽毛，南书手心沁了一层薄汗。

第十六次了。

前十五次的面试，均以希望开端，失败落空。

可是没办法，哪怕只是一丝的希望，她也要牢牢地抓住。

“第九位面试者——南书。”

“南书到了吗？”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南书骤然回神，抬眼看着通知者，举起手回答：“在的。”

名字落下的时候，南书明显感受到了周围人诡异安静的一瞬，以及在她站起身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窃窃私语。

“南书——就是她啊，长得还挺好看。”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名声都成那样了居然还有脸来和我们竞争。”

“你小声点，万一还真的有人看上她那张脸了呢……”

南书恍若未闻，穿过人群敲开了面试室的门。

面试室中仅坐了三名面试官，正拿着她递交的简历细细端详。

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抬头看了她一眼，率先开口：“介绍下你自己吧。”

南书端起早已对着镜子练习无数遍的标准笑容，沉着开口：“各位面试官好，我是九号面试者南书，前来应聘贵公司设计师助理一职，毕业于Y国时装学院，曾获Redress服装设计大赛青年设计师一等奖……”

老者一脸严肃地听着南书的自我介绍，眼中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

末了，顺手从手边抽出一张设计稿递给南书：“给你一分钟看看这张设计手稿，然后告诉我你的评价。”

南书恭敬地站起身双手接过，只是一瞥，便指出了设计稿中的问题：“鞋身使用小羊皮材料，整体设计以尾羽为设计灵感，鞋面使用人工羽毛营造轻盈悦动的视觉效果……”

见老者的眉头逐渐皱起，南书尾音一转：“但是点缀于鞋后的长飘带，设计者分明想要增加轻盈典雅的内涵，却因这横加一笔而失去了鞋子本身的实用性……”

老者的脸上逐渐涌现出了满意的神色，南书心中轻呼一口气，等待下一位面试官的提问。

“南书……是吧。”

南书心中一沉，沉默地点了点头，看向坐在左边的一名女性年轻面试官。

这名女性面试官合起简历，双手交叉支在下巴，语气中带着微不可闻的得意：“你还记得我吗？”

南书一愣，抬起头看着她，半晌终于从脑子里勾勒出一个人：“舒意？”

舒意嘴角勾起，精致犀利的妆容另她整个人看起来高高在上：“我们堂堂的南大小姐居然还没忘了我，真是令人惊奇，你不是应该还在Y国做你的名牌设计师吗？我们这小企业是也能进得了南大小姐的法眼吗？”

南书努力忽视她语气中满满的嘲讽，官方而标准地回答：“SNC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其名下的Star系列是世界级影响的品牌，我相信在这里我能够得到更好的……”

舒意见一击未中，直接打断南书的话：“我的意思是：南书，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捧着你的大小姐了，我们企业可不敢要一名抄袭的人的后代进来，要是败坏了我们SNC的名气，这份责任你可担当不起。”

舒意的话尖锐刺耳，南书的话戛然而止。

空气停滞了一刻，只有会议室中的空调翻页的声音沙沙。

老者似是有些茫然，另一位年轻面试官小声地为他科普，只言片语流出几个字：“南向晚”、“浮梦系列”、“抄袭”、“孙女”……

老者的眼神逐渐从欣赏不解变成了厌恶与反感。

但是与舒意意想中的恼羞成怒和暴躁如雷不同，南书的脸色依旧是风轻云淡。

在过去的十几次面试中，她已经接受到了无数比这更加难听的讽骂，生活的磨砺让她早已经不是那个骄矜高傲听不得意见的娇气包了。

从这几人的态度中，南书也看出了这次面试恐怕又是无望而归。

南书依旧笑容浅淡而婉约，站起身来对着至少给予了自己面试机会的公司鞠了一躬：“感谢贵公司愿意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但是面试也是一场双向选择，倘若贵公司中全都是是非不分，听风是雨偏听偏信的人，那抱歉了，我为今天前来面试的选择表示遗憾。”

说完，不顾舒意瞬间被激怒怒气冲冲的脸色，目不斜视地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到了方才舒意刻意放大的嘲讽，即使不明就里，此刻都不屑地看着南书。

南书直接无视这些探究的目光，走到方才坐的位置，眼神淡淡：“请让一让，我的包在这里。”

位置上的女生本来觉得自己占理：“凭——”

却在看到南书压迫性的眼神时情不自禁地坐起身，为南书让了个位置。

南书弯腰取走包，面不改色地离开了SNC大楼。

刚走出大门，手机铃声像是实时监控一样准时响起，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南书脸上的寒意得到融化，指尖向上一划，接通了来电。

“南书，面试怎么样了啊？”对面女生语气满是担心。

南书方才伪装出的淡定从容分崩离析，眼睛轻轻眨了几下，抑制住夺眶而出的冲动，“没事，我再去试试下一家吧。”

对面似是沉默了，片刻后才叹了口气：“南书……要不你就放弃吧，以你的资质，在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要死磕国内呢？”

日光刺眼，晃得南书几乎站不住腿，身上单薄的衬衫被汗浸湿，黏黏腻腻地贴在背后上，眼前突然浮现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还未显苍老的爷爷坐在工作室里画设计稿，她觉得无聊总是缠着爷爷陪她玩，每当这个时候，爷爷就会温柔地摸着南书的头，笑着地告诉她，“囡囡，爷爷是在设计衣服呢……”

彼时的她，一脸天真地趴在爷爷跟前问：“衣服不是工厂里面生产出来的吗？什么是设计？”

爷爷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等她长大了以后就知道了。

可是现在，爷爷甚至没等到她的最后一面，然后在无数谩骂中去了另一个世界。

南书眨眨眼，似是自言自语：“他说，他在用设计解构人的心灵，服装设计，是为人类制造梦想的，服装设计是能够重构人类的美丽，而现在，他却困在了永恒的黑夜里。”

“南书……我和你一样的，南爷爷不可能会去抄袭别人的作品。”

夏日空气烦闷，寂静无风。

眼前逐渐浮现出灰白色的斑点，四周静物变得虚虚实实，胃里空荡荡的感觉实在强烈，南书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楼前人声煊沸，几个孩童在周围嬉笑打闹，耳边手机里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之夏，我……”

话音未落，在众人的惊呼中，南书的手机从手中滑落，机角磕在地上，屏幕自下角处蜘蛛网一般的破碎蔓延开来。

广场上，女生像是被撕碎的纸片，只能无力地坠落。

“南书——”

宋之夏的声音封印在黑屏了的手机中。

暴晒下的大理石地板滚烫反光，倒地之前，南书勉强抽出一丝清醒想着：这样的地面，若是直接倒下，是不是能直接二级烫伤了？

彻底陷入昏迷时，南书跌进了一个似乎被太阳晒得过于温暖的地方，鼻尖若有似无地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白茶气息。

原来大理石地板是软的，这是她坠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

—

南书是被机器相碰的清脆声吵醒的。

醒来的世界一片纯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

南书抬起手，垂眸看着手背上用胶带固定着的输液管，纤瘦的手背上皮肤几近透明，血管清晰可见，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体内，手背一片冰凉。

“南书！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宋之夏惊喜的声音响起。

南书默默地收回试图拔掉针管的手，不动声色，胳膊努力支起上身来，扯出一抹笑，看向宋之夏：“我这是怎么了？”

宋之夏将方才买来的暖宝宝小心翼翼地放在南书输液的手下，而后才责备似的开口：“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你刚刚中暑了你知道吗？你知道电话挂掉的时候我魂都要吓没了吗！”

暖宝宝释放出的暖意冲淡了输液带来的冰冷感觉，南书的三魂七魄终于落回了体内，听到宋之夏的话，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声回复：“我不是故意的嘛……”

宋之夏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刚想暴躁输出，突然被病房前挂的电视中的新闻打断。

“近日，沈氏集团宣布旗下著名服装设计集团北辰集团将由沈家长子沈亦和担任CEO一职，据悉，沈亦和自出生以来便在国外接受精英教育，近日方才回国……”

画面中被众记者环拥着的人风光无限，冷漠矜持，睥睨着屏幕，目光冷落，记者们妄图上前拜访，却被那人一个眼神拒斥身后。

宋之夏突然噤声，眼睛不住地往南书身上瞥。

许是因为方才中暑醒来，南书的脸色苍白无力，平日里总是呈现淡淡樱花色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空洞乏力。

“南书……”

南书只是瞥了一眼屏幕，旋即垂下眼眸，微垂的羽睫轻颤，流光洒落其上，好似盈满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