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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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

榜上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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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老庙啊？”

一个小孩惊天语，众人一瞧，大家伙推门而入，即后关上破旧的木门。

原来他们是一个吹白事的班子，有人花大价钱请他们来武陵山脉附近的村庄吹丧。但对武陵山脉地势不熟，又听说是个穷山恶水之地，本想婉拒来着，可最终忍不住价钱的诱惑，冒险也得接趟活。

于是便领着吃饭家伙前来，却遇武陵山脉雷雨交加、狂风大作。以为是山穷水复疑无路，甚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若是仔细一瞧这间老庙会发现这里极为干净，与外观的破旧差异甚大。

看，那里有一座神像。

看见了，的确是一尊神像。

可你们察觉了吗？它是破碎的，已经到了一触即破的地步。

“这个神怎么这么可怜啊，连在人间的神像都是破碎的，哪家小孩要是贪玩一碰，不就碎成上千块了吗？”

领班是个规矩人，不管什么庙，庙里什么神，不说借人家的地避风躲雨，就算是来了遇见了，也识趣地插上三炷香敬重它。

都说本尊如何，神像便如何。

要是哪个神在外头风吹日晒、淋雨吹风的，撑个伞也没什么，毕竟神也怕晒黑。但从没见过哪个神在自己老庙还要打伞的，今夜算是大开眼界了。

这神像从头到尾最完好无损的竟然是一把红伞，红伞底下好像写了什么咒，可惜天太黑，老庙里光线不足看不清。

不说天底下众神皆笑口常开也满目祥和，可这座神像却怪得很。他不笑就算了，眼里没有祥和也罢，偏偏是——丧。

没错，就是丧！！

一脸悲丧，全身都透着一股丧味。

不仅如此，它还是破碎的，肉眼可见的碎痕让人担心它下一秒就破碎在地，怎么也拼不起来。

如此怪诞、如此诡异、如此阴柔、如此丧、如此具有破碎感。

以为这就完了？不不不，往下看，看他的两手腕子上缠绕着的三圈红线，自然垂下的红线端头处穿有一根绣花针。

一个神怎么会有这玩意？这分明是姑娘家才有的。

更意外的是这还是一个妥妥的男神！男神怎么会有绣花针？

但这又算得上什么，更令人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

再往下看，这是一个不穿鞋的男神。他不穿鞋没什么大问题，脚上裹有绷带也没什么大问题，但他缠足是几个意思？作为男神，脚是三寸金莲又是几个意思？

怪，怪，怪，真是怪。

都说本尊如何，神像便如何。

那在天上的本尊岂不是真如此？

果真如此，那还得了？！！

小孩问：“师傅，这是什么神？这里又是什么庙？”

小朋友问得好哇，这是什么神，这里又是什么庙。

想必是他们躲雨匆忙，忽略了木门上方被树藤遮住的匾额，才会问‘这是什么神，这里又是什么庙’。

即使如此也不必担心没有答案，因为门外的那人会告知他们‘这是什么神，这里又是什么庙’。

“这是什么神？这是丧神。”众人被门外的声音吓到，纷纷惨白着脸，睁着铜铃大般的眼睛盯着那扇木门，“这里又是什么庙？这里是丧神庙。”

一只苍白的手抬起，手腕上缠绕的三圈红线格外耀眼，他一笑就轻轻地推开了这扇木门。

所见竟然是一个笑得灿烂的少年。

少年左手持唢呐，着一身白衣。白衣上有银色的破碎蝴蝶，仔细再仔细会看见每一只破碎蝴蝶的边缘染红晕开来，像血，是血。

身上的破碎蝴蝶是破碎的镜子拼凑成的，有光时还会折光呢，真是个懂得包装自己的少年。

他笑得不像个敌人，也没有撒谎。

这的确是丧神，这里的确是丧神庙，匾额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呢——丧神庙。

少年的加入让这个班子人提防了不少，但他却像个察觉不到的孩子将自己的唢呐放在一边，很自然又无所畏惧地坐在火堆旁。

外面的雨下得那么大，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湿意，又是没声没息的就出现在门外，怪得很。

瞧他两手腕上肆意缠绕成三圈的红线就跟丧神神像上的相似。不，不对，有区别，眼前的少年手腕上垂着的端头没有绣花针。

他不是丧神本尊，但跟丧神关系非浅。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但其实他们的认为是错误的，这个少年跟丧神没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非扯到什么关系上去，就只有一个——他们都是男的。

这个来路不明少年是有名字的叫何不羡：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他不过是和这个吹白事的班子一样，被同一个村庄高价邀请他来吹罢了。

提到这就不得不说这个少年的本领。

说得简单他就是个吹唢呐的，要说得过去就是一个神秘又了不起的唢呐匠。

为何神秘？因为他行无所踪，寻无可寻，想要请他吹一次完全靠缘分。又何为了不起？他的唢呐会杀人，这一听可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可若是你知道了他的唢呐还可以杀鬼，你就会投来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时就会有人觉得是在大夸其词。杀鬼，一个少年就凭一个唢呐怎么可能做到？

任何人的本事都可以很大，任何人是，何不羡也是。旁人问他什么，他知道的也会说出来。

例如班主问的：“阁下可知道这是什么个地方吗？就敢一人在这里行事，真是胆识过人。”

一听，一笑。

这是什么地方，这不就是武陵山脉吗？哦，对咯，大家都说武陵山脉是恶山，命弱之人最好不要以身涉险过此关。

为什么？

答案就在何不羡说的话里：“武陵山脉啊，一个有很多野鬼出没的地方。”

武陵山脉的确有野鬼，很凶，很野的那种。很多道观出师的道长都会选择涉险来武陵山脉抓野鬼完成使命，从而顺利出师下山。

班主一听，真不愧是个少年，一脸无畏，只知心比天高却不知命比纸薄：“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要是折在野鬼手上，不就亏了？”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倘若何不羡诚实说出自己的年龄，怕是跟在场最老一位的上九代同龄哦。再者说他都会杀鬼了，要是还会折在野鬼手上，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何不羡起身走向那尊破碎的神像，抬头看神：“我敢保证自己不会折在野鬼手上，但至于你们我就不知晓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三根香火是从哪里得来的，但的确就凭空出现在他手上。

他带来的香火很香，整个丧神庙被这极为好闻的香火味熏香。

他一拜，听见班主说：“因为想要折我们命的人，不就正在这个屋子里吗？”

何不羡嘴角一笑，就当作没听懂般，继续二拜，即后站起身子转过去与班主对视。

这班主怎么着也五六十岁了，人生经历也丰富多彩，什么时候该信，什么时候该提防，他是准得很。

何不羡笑着反问：“是吗？”

是的。

何不羡是想要折他们命的人，所以从他们进入丧神庙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门外看他们。本来可以悄悄干掉的，但他想玩玩，于是挑个时间点闯进来了。

但，也不是的。

何不羡不想杀他们，因为他们对这尊破碎的神明给予敬重。不但没侵犯神明，还给它上香。

这样的人他不会杀的，还会拥护他们安全离开这里。

这也讲明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向来行无所踪，寻无可寻。

因为他是一个神的善信，但他信仰的这个神跟其他神不太一样。

天上三百六十五路正神，谁都想把自己的宫观、庙宇建立在世人多的地方，不说能够获得世人的朝拜、信仰，但至少还能被世人知晓，不是个冷门正神。

可他信仰的这个神本就破碎得一塌糊涂，也没多少世人知晓他的存在，还非要将庙宇设立在有很多野鬼的武陵山脉深处。

他的用意自然也很明显了。

神这么意气用事耍性子胡闹，但能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是神的善信呢？只好宠着、惯着、屁颠屁颠地跑来武陵山脉安居乐业，当个替别人看家的下人了。

即使如此他也乐在其中。

不受外界打扰，整日默默地清扫丧神庙，插上三炷香，然后在庙宇外找个野鬼来打打架解解闷，这样的日子也是很充实的。

何不羡随意道：“如果我说，不是呢？”

想要杀他们的人从何不羡转移到另有其人了。不，是另有其鬼了。不，还不对，是另有其妖了。

至于这个妖是谁，是一个妖还是一群妖，也不难猜。

瞧这震度，是一群妖，一群很大很大的妖。

何不羡眉头一皱，不好，那些妖正往丧神庙里赶来。

他抬头看那尊破碎的神像。神啊，千万不要就这样破碎，千万不要就这样破碎了，千万不要就这样破碎了啊。

何不羡快速地喊道：“快离开这里。”

他们是生人，妖会嗅觉到生人的味道，然后赶来杀死他们。

反正在哪里都是死，为什么还要叫他们跑？

在这一点上何不羡是自私的。他不允许自己神的庙宇内出现血腥场面，更不能让神目睹了世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亡的场景，所以他们要死也必须死得远远的才行。

其实说白了有他在，这些活人不会有事，但他更担心大群妖赶来时，此震度会将这个破败的老神庙、这个本就破碎的神像给震垮了。

真如此，那简直是要他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