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继站的跃迁门闪着光芒,看来格里达终于说服了乔娜。
“格里达先生,我找到办法了,我得知道遗留在地球上的最后一位无脑人的位置,我需要他的帮助。”
找到解决办法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格里达注意到离惑十分惆怅,好像并不很愿意做这件事。
“你先说说那个唯一解吧。”格里达问。
“要满足两个条件,洪水和真相。”
“呃,请详细一点。”
离惑:“一场足以威胁全人类生存的洪水,一个揭露黑暗纪元本质的真相,用洪水促使人类团结,再用真相清理人们脑中的垃圾。”
“你居然还在想团结的方案,你难道不知道人类已经不可能团结了吗?”格里达满是震惊。
离惑:“禹在治水时,内部的矛盾不比现在少,可他仍然能将所有人团结起来,为什么?”
格里达不语。
“因为那时所有人都有一个最大的愿望——活下去!而现在,所有人也有一个共同的愿望——美好的生活!这个愿望是团结的核心,会将人类紧紧凝聚在一起。”
但格里达并不认同,他说:“就算人们团结起来,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怎么消灭火种阶级,没有力量就只能被奴役。”
“你搞错了一件事,在消亡纪元,人类的敌人早就不是火种了,而是所有人脑中顽固的垃圾,它才是最大的敌人,只要消灭它火种阶级自然瓦解。”
“可是母文明已经发展到星际时代,大洪水根本算不了什么。”
“洪水是代名词,它可以是自然灾害也可以是人为灾难,条件中的洪水是即将爆发的资源战争!”
“那真相的作用呢?”格里达又问。
“战争带来的痛苦足以让人们反思现实,怀疑那些垃圾的真实性,只要这个时候有人带来真相,就一定能彻底清除,只要见过真相,便再也无法相信谎言。”
“你还是太天真了。”格里达摇摇头说:“人类内战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火种阶级总有办法粉饰战争,给一点好处,人们就会忘记昨天的疼痛,行不通的。”
“你说的情况是在黑暗纪元,人类有充足的资源和能源重建文明,但这次不行,资源已经所剩无几,这会是母文明的最后一场战争,也是消亡纪元的开始和结束,不变通只有灭亡,人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格里达一直看着离惑,但后者没有再说什么了。
“只有这些?”格里达显然不太相信‘唯一解’这么简单。
离惑深吸一口气,说:“先生,我不想骗你,你会觉得那两个条件太简单了,是因为要完成它还缺两个人,必不可少的两个人。”
“哦,你是说哈蒙德吧,他现在就在那里。”格里达指着欧亚大陆东面的一个地区。
“不是他,是我和她,我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命运。”
“谁?”
“一个女孩,我和她交换了记忆,其实这个时候计划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我没有察觉到。”离惑回头看着一直静默的智能。
“她一个孩子能做什么!我们决不能再干预他们了!”格里达说到后半句基本没有底气了,他很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只能眼睁睁看着母文明消失,他心里其实认可了这种一错再错的做法。
“格里达先生,真的,你们和黑暗纪元的那些所谓的成年人很像,总担心孩子犯错,闯祸,然后用名义上为他们好的说辞矫正行为,却一直忽视孩子们的想法,他们本可以自己成长,而只有放开手,他们才能奔跑,但你们已经剪断了他们的翅膀。尽管你们做的非常少,而且非常隐蔽,但从你们扰乱第一颗太阳系的氢原子开始,母文明的成长轨迹就开始偏移了,它完全有潜力成为第一个跨越黑暗纪元的极高资源星球,但是扰动太多了,现在,我必须毁掉最大的变量。”
在墨云号刚被人类发掘前,格里达就有些后悔把它留在地球上,但他还是带着对人类的美好祝愿和一丝侥幸,因为常规方式根本不可能破开保护层,直到人们用接近宇宙大爆炸的温度融化了它,他才明白,在黑暗纪元,人们手中的火早就失去它原本的用处,成为了用来奴役和杀戮的工具,这份来自参宿四的礼物,母文明承受不起。可这时已经晚了,墨云号已经被层层保护起来,贸然让它运行,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它成了导引母文明进程的最大变量,格里达忽然意识到什么,说:
“难道你想引爆墨云号!”
“要想消除第三类接触的负面影响阻止第一种结局,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格里达早该想到的,火种阶级的人不傻,他们知道全球资源枯竭,所以不会随意发动战争,除非他们的权益受到侵害或者大国之间有相当的利益冲突,亦或者,争夺一件具有颠覆性力量的东西,那么他们用利益搭建的脆弱联盟将顷刻瓦解。
而现在母文明的一些人已经见识到了墨云号外壳的材料,异构原子的特性已经让人们觉察到更高量级能量的存在,这还只是它的冰山一角,而洞悉思维和永生技术更是无人能够拒绝的诱惑,它们是绝佳地转移视线的东西。
但这么做,已经积压数十年的火药桶将被引爆!
“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我会成为这个文明的罪人,如果不做,我会成为两个文明的罪人,而我更是亲手凌迟了那个女孩,是我让她清醒地活在那个地狱般的世界,我必须得过去,即便不是为了别人,我也必须亲耳听到她的同意。”离惑说话时很平静,他很清楚自己和她交换记忆时就已经对母文明的进程产生了极大的扰动,但他并不后悔,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些稚嫩的孩子被灌注仇恨和偏见,被社会和父母抹杀独立和梦想,他想救人,一个人也好,他做了,他要为此负责,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没有别的办法吗?”格里达无力地说着。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想了很久,应该是从‘哪怕知道被欺骗,人们也会为了虚假的理想努力’这句话开始,让观测器和智能真正了解了人类,唯一解也是那个时候得出来的,我说的对吗?”离惑看向智能和观测器。
智能:“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了解了创造我的人的思维方式。”
观测器:“干扰其它文明的进程是不被允许的,我并没有计算解是否存在,是你们中继站的智能在引导你,你之后的每一步都在解的范围内,甚至于你想与她交换记忆这个最关键的步骤,于是我试着计算看有无结果,最后从无数个近似解中找到了这个成功率唯一大于零的解,你想知道是多少吗?”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让人们为之努力的虚假理想成真。”
离惑把唯一解发在投票选项上,这才发现已经有人将一模一样的解上传了,或许自离惑和她交换记忆开始,这个解就存在了,而且得票率非常高,已经超过让墨云号自毁或撤离的方案,毕竟前者可以彻底消除第三类接触的影响,参与寻解行动的人也就不必愧疚了。
观测器将解的概率数值显示在了屏幕正中,两个鲜红的字符:1%
格里达看着这串字符丝毫没有惊讶。
“让我去做吧,是我让墨云号留下的,也应该是我毁了它。”格里达已经下定决心,因为他的错误决定导致了母文明一半的危机,他要死在故土上,真正的死亡。
离惑拒绝了,他说:“您已经为故乡做了很多了,这次请您放开手,让孩子们奔跑,让人们自己做决定,真的,我一直相信,肯定会成功的。”
这时,格里达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相信离惑会成功,或许是离惑的眼神太坚定,也或许是他自己太希望故乡能够无恙,但他心里还在挣扎。
“我,我是说,我能做些什么吗,什么都行。”
离惑:“她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联系哈蒙德,与她接触,还有最关键的,保护好她。”
格里达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离惑,说:“我知道我没资格评价干预别人的人,但你这么做,完全是在控制她的人生啊!”
“保护好她,让她自己做决定,那个世界抹除了她选择的权利,现在,我把这个权利还给她,由她自己决定人生。”
“黑暗纪元的真相将由她揭开,而我,是炸毁堤坝的人。”
观测器投影的画面一直闪烁不定,最后定格在了一座灯光璀璨的皇城,如果离惑看到的话一定认得出来,这与他在黑暗纪元后期见到的皇城一模一样,只是前者多了些科技的气息,多了些岁月的瘢痕,仅此而已。
离惑和格里达一起离开了中继站,在等待投票结果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在大犬座α星的一颗伴星上重新建造一艘宏观光速飞船。
在舰桥上,两人调整着最后的参数。
“你是怎么说服乔娜的?”离惑问道。
“她手脚颤抖了好些年,期间一直骂地球人类都是些残暴野蛮的渣滓,活该灭亡,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劝她。”格里达反问道。
离惑略作思考:“伤害她的,虐杀他们的,只是地球人类的极小一撮,用个别人的行为去定义全部人,这根本不合理。”
“你们说的一样,其实我完全不需要去,她只是被那一晚的血腥打碎了理智,我去找她的时候,她也在历史世界寻找答案,黑暗是有原因的,当人们总体的认知程度与火焰的温度达不到平衡时,洪水就会来临。”
这时两人接到了消息,对母文明结局走向的投票结束了:
①:提前结束人们的痛苦。(9%)
②:在墨云号彻底被毁的一刻,由我们亲手毁灭他们。(<1%)
③:或者,让其它文明消灭他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