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树却感到异样的满足,这是她凄苦一生里唯一所能获取到的些许温暖了。
这天,楚辞正靠坐在空无一物的画室里,那条老藤椅上。
小及第呼哧呼哧地跑进来,胖胖的小手负在了身后。
一见到楚辞的目光,她便奶声奶气地说道:“叔叔,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啦!”
楚辞只能看到她挽起的袖子,藕段般的小臂上沾满了泥土,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的,汗水混杂着灰尘,将她变成了个小花猫。
他一把抱过及第,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给她细细擦拭脸颊。
“猜不到吧!当当当当——”
一个简陋而又粗糙的泥人,只能通过轮廓大致判断出是个身穿长袍的男人。
但楚辞知道,这是自己。
“叔叔,你喜欢这个嘛?”
“很喜欢呢。”
小姑娘坐在楚辞的大腿上手舞足蹈。
她是没有朋友,她也时常感到孤独。但有妈妈和叔叔的陪伴,还有整个宽窄巷,整片大院里的所能看到的那方天地。
有了这些,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春去秋来,及第十六岁了,已是待字闺中的年纪。
楚辞没有刻意阻拦自己肉身的衰老,他已经是四十岁的老大叔,而陆茗树更是趋近人老珠黄。
近年来,她不断张罗及第的婚事。自己就是因为婚姻大事苦了半辈子,又怎么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受委屈呢?
而楚辞也已封笔多年,他始终在追寻心中的那幅画。
是夜,长明灯亮,楚辞和陆茗树久违地对坐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两个人相互依持过了半辈子,但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陆茗树仔细端详着楚辞的脸,曾经那个年轻的小先生也已不再年轻,而自己更是......
许久,她才停止了胡思乱想,开口道:“我给及第寻了个隔壁县的教书先生,他十分明事理,对我们家——也从未感到一丝异样。前些天我去瞧了瞧他,家中整洁,为人勤奋还很温柔,我料想及第会幸福的。”
楚辞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始终在身侧那张曾经挥毫的书桌上,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个泥人。
从最开始那个极为粗糙需要努力才能分辨出男女的泥人,到最后那个异常精致像极了这个老大叔的泥人。
这一切虽无比寻常,但却缓缓流淌过时间的痕迹。
许久,楚辞方才开口:“好。”
下一秒,陆茗树再也忍不住,眼里喷涌出泪水。
及第出嫁那天,楚辞只是站在院里,遥遥看着队伍的离去。
他有了些许灵感,但为什么,还不到时候。
当楚辞在宽窄巷里看了第三十场春雨,陆茗树病倒了,病得很重。
这个坚韧的女人,硬撑到最后才舍得让他去通知自己的女儿。
及第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着自己即将成人的儿子,还有那个始终温和的教书先生。
“看到你幸福...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