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请教,某痴长你几岁,你都叫了某做‘赵哥’,那某便当你是自家兄弟看待,有什么事,但言无妨。”
高日月当先饮尽,这才笑着问道:
“小弟还是刚才那个问题,赵哥您看,小弟有没有可能,做个不良人呢?”
赵乾皱了眉头细看看,眼前这俊俏非常又身家巨富的小郎君,怎么会有这种古怪想法……
有些纳闷。
一口饮尽了那红葡萄酒,深吸口气,复又呵出,细细感受了一会儿酒香之意,这才问道:
“小兄弟,以你的年纪、财力,怕是西边的巨富之家出来的吧。”
高日月笑着摇摇头:
“巨富谈不上,薄有家资罢了。我娘让我出来闯荡闯荡,看看这天下是个啥样。”
赵乾“嘿”了一声:
“你那一包袱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某可是也知道了的。这要还是‘薄有家资’,那只能说你这薄得,未免也太厚实了些……”
并未追问高日月为何一定要做不良人,赵乾捡了个见风消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开始从汉朝时的“大谁何”说了起来。
“咱们这缉盗的职类,当从前朝说起了。”
“前汉之时,有那执掌门禁的,被称之为‘大谁’。他们乃是‘公车司马令’之属,管的是各类官府宫门前出入之人,喝问来者何人,姓名为谁。”
“因其用处,就以之定了官称——‘大谁’。其首领,唤做‘大谁长’,也兼着负责侦缉纠察逮捕的诸般职守。”
“中间的历朝历代,也常有这般不是差役的缉盗之职,只是名称不断变化。”
“到了本朝……”
赵乾扫了一眼雅阁门口,见确实无人在左右,轻声道:
“本朝繁盛,东南西北往来的国度、人数、货物,都是太多。”
“咱们这长安城,更是前所未有的百万人之巨!”
“小兄弟你想,单以县廨里的那点衙差,加上街上巡查的武侯,哪怕是加上了大理寺的职属,和御史台的官员们,又怎么管得过来民间这许多事情?”
“于是官府征用了些身上多少带着劣迹的各色人等,既能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也可以当做朝廷在民间的眼线。”
夹起片通花软牛肠扔进嘴里,赵乾狠狠嚼了咽下去,又忿忿道:
“但是呢,说是给朝廷干活,却不过是色役之属。有些兄弟,还得指着给朝廷立下些功劳,才能抵减上一些刑罚。”
“不光如此!”
“连子孙三代,都不得科举!”
“终究,不过是些‘官贱民’罢了……”
赵乾叹了口气,抹抹嘴角,沉声道:
“还有——”
“不怕小兄弟笑话,某为不良帅,才能有些正式收入。那些下边为不良人的兄弟们,连‘禄米’、‘俸料’皆无,更别想什么‘职田’、‘永业田’之类……”(注四,见后)
“咱们不良人,都是要靠些见不得人的自家手段,才能维生。”
高日月还要斟酒,赵乾摆了摆手,接过酒注:
“某也不与你客气,自己来便是。”
倒满一杯,反手给高日月也倒上:
“总之就是如此。小兄弟,这下你可知道,‘不良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家能做得来的!”
高日月点了点头:
“原来还有这许多事情在内,小弟确实不知。听人说起,还有什么‘不良脊烂’的说法,若是破不了案子,还需受罚?”
赵乾一伸手,撕下条鸭腿,啃了两口道:
“偶有那案子紧了,或是限着时日的,上边压下来的时候,有些个身上带着案底的兄弟,确实会受到刑杖责罚,防着我等推诿拖沓,催人干活或是转嫁祸患而已。”
说到这里,瞄了一眼高日月,见他面上有些不忍之色,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冷冷笑道:
“可每次有我等不良脊烂,抓到那贼人之时,不良人必然会让他加倍还了回来!”
“何止脊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