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特别冷，程柏蘅的五千兵马在回程的路上又遇到了两次连续数天的暴雪，行路困难只好择避风处安营待雪停下。如此，回到正京城之时已过了新年。
早在除夕那日，弘武帝便得了快马来报，小程指挥使不费一兵一卒仅用了三日时间便说动西羌王由凉州关撤兵。弘武帝圣心大悦，在群臣参加的除夕宴会上重重奖赏了程怀北。而和敬郡主在一番醋意之后也开始沾沾自喜，筹划着拿其中的赏金为自己儿子王延买一处合适的宅子。
初六这日风停雪静，天空如蓝水晶般明彻透亮，极目望去，天地之间琼枝玉叶粉妆玉砌皓然一色。
正京西城门外一里地外空地处，韩王郑辰琚及燕王郑辰琪夫妇备好了酒水亲至正此地迎接，同往的还有兵部、殿前司、都尉府的不少官员。
赵宁儿已经几次拉开车门，站在前室眺望远处，层峦叠嶂处雪云一色，并不见任何人影。坐得有点久，赵宁儿便下了马车欣赏着城外雪景，抓了两把雪团成球在手中抛来抛去。雪雁捧着手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小声地嘱咐主子当心吹了风着了凉，将手炉送入主子手中，可赵宁儿只是摆手不要。
一株柏树之下，两个官员缩着脖子笼着手小声交谈着。
一个不满道：“真是稀罕！大过年的，这冰天雪地里，让咱们这么些官员来迎接一个毛丫头。”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听说将将十七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五品官职，你猜她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嘿嘿，李兄也听到传言了吧？听说她在去西羌和亲之前便与魏王不清不楚的，到西羌后被退了婚也与此有关吧。”
“可不是嘛，叫人家苦守王府两三年的正头未婚妻子大闹一场。若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不早就做上西羌王妃了？和亲不成倒是来抢咱们武官的位子。”
“这回让西羌国由凉州退兵，你说她是不是与那个赵卓旧情复燃，又勾搭在一起了……哎呀！”一个雪球狠狠砸在他的脸上，顿时碎成了几块，大力冲击使得那名官员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直叫嚷，“是谁，谁打我？”
“老匹夫，嘴贱舌长一个个背后造谣生事，自己没本事只会嫉妒贤能！”赵宁儿从树后转出来指着二人鼻子便骂，骂得不过瘾又从柏树上扯下一条树枝劈头盖脸朝二人抽去，登时那两名官员脸上便多了几道红印子。
“救命！燕王妃打人了，燕王妃打人了！”两名官员一边躲一边没命大叫。
郑辰琪一早便跟在赵宁儿身后，此时上前一把拉住赵宁儿的手，小声道：“宁儿别莽撞，咱们讲理便成。”
赵宁儿抽了他们几下，火已消了小半，被赶过来的雪雁和雪莲扶着回到了车上。
“燕王，你可给我们评评理啊！我们二人在这里说话，燕王妃冲出来便打人。”被雪球打得乌眼青的官员大叫。
“是啊，被一个妇人殴打，我们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若是燕王不给我们一个公道，咱们一会进宫去找陛下讨个说法！”另一个也上前来扯住郑辰琪的袖子。
认清了乌眼青的官员是兵部郎中李樯，另一个是京防司副都指挥使王凡会，郑辰琪嫌恶地抽开袖子，道：“李郎中、王副指挥使，既然你们要一个公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本王也听了个大概，那咱们便在这里说道说道，也好叫大伙评评理。”瞧着这边闹将了起来，不少官员已然凑了过来。
郑辰琪的声音不高却很是清晰，他道：“年前陛下在朝会上发问，哪个能前往西羌退兵，你们一个个缩着脖子都不说话。如今程指挥使不费一兵一卒而使西羌退兵几百里，你们倒开始大肆编排传播谣言，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西羌王是本王的妻兄，他之所以与我大弘终了了和亲之事，是因为哈密王横加干涉不准他们二人成亲。那时是西羌的危难之秋，虽然西羌王宁愿不当这个王也要与程指挥使成亲，可程指挥使为了西羌的安宁自己一人默默回到了大弘。此事程指挥使不欲宣扬，你们不知内情就自己编一番风月消息来污蔑她吗？
“程指挥使既有宏才大略，又有高强武功，在我朝武官中算得上凤毛麟角，你们这样的武官，无论是才能还是功绩都赶不上她的一个指头，你们这样嫉贤妒能蜚短流长，实乃小人！”
一番话既有上官的威压，又有事实的依据，直说得李樯和王凡会面红耳胀讷讷不知该如何说，旁边有充当和事佬的官员上前为他们搭台阶，道：“殿下，他们们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再也不敢这么说了。”拉着他们二人回城清洗脸上的伤口去了。
这时有人高声道：“来了，来了！”
众人转头看时，只见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官道尽头，一队骑兵阵马风樯而来，当头的便是身披大红披风的亲兵都尉府指挥使程柏蘅。
郑宁儿最先沉不住气，高喊道：“阿蘅，阿蘅！”跨上郑辰琪的马儿迎了上去。
郑辰琪在她身后忍不住摇头，道：“宁儿，今日可不比寻常，这么多朝廷官员还有都尉府的官员都在这里迎接大军凯旋，怎么也应该称呼程指挥使啊。”当然，驾马疾驰的郑宁儿是听不见这番话的。
望着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又稍显疲惫的程柏蘅，郑宁儿是既羡慕又心疼，不禁道：“阿蘅，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冰天雪地的，你们是怎么过的年啊？”
程柏蘅望着这个真情流露的小姐妹，露齿一笑道：“燕王妃，大雪铺路着实不好走，装辎重的马车经常打滑，有几回陷入雪窝中拉不出来，自然就走得慢了些。不过你放心，我们过年热闹着呢，兄弟们打雪仗、投壶、射柳、角力……火夫给我们煮了手擀面，又筋道又滑爽，大伙都说香！”
听得郑宁儿眼泪都快下来了，道：“本可以开了春再去，有什么事急得这一时半会的？西羌可比不得正京，寒冬腊月的天冻死人也是常有的。”
程柏蘅笑笑没说什么。她不说赵宁儿也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弘武帝与武官阵营较劲的关键时候，是需要自己新提拔的官员做出些功绩的时候。
赵宁儿看着程柏蘅冻得发紫皲裂的脸蛋，嗔道：“你看你，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涂些面脂，脸都冻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