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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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景庭都今天进来的人有些多。

小区前脚解封，这群乌泱泱后脚便溜了进来。各种肤色一应俱全，颇有些世界文明大交融缩影的意味。

手机里弹出一条高温黄色预警，不少人抱怨今天那么热还要干活，真成了被压榨的小工了。

”好了好了，你们一大群人也不能在这就施法了，回去发补贴。”领头的那个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大家一听见补贴，又都打起了精神，从四面八方赶去了36幢。

而当所有人进入36幢2单元1501时，都不免在内心感叹了一下。真他母亲的寒冷。

密密麻麻的人围成一圈，外面不时响起手机铃声。

一百多平的房子居然真的能塞下那么多人，孙冯虚在心里胡乱想着。将烟盒丢出窗外。其他人看见他转过了身，默不作声地让出了一条道。

孙冯虚踏进那房间，低温瞬间让他感觉到膝关节的痛。

真他母亲的让人心烦。

“丁……”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大师瘫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晃动着手指，不时颇有兴致地抬眼看一看周围。

大师虽然是鬼门关里滚了一遭的人，也已至而立之年，但毕竟外相年轻，称呼其为大师，不知会不会因介意而怪罪。

床上的丁大师此时面对仍是丝毫不动，继续打着她的游戏，像是没听见。

孙冯虚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5个小时他们大眼瞪小眼，那位却镇定自若，似临无人之境。

孙冯虚实在不想再拖，只能在心内暗暗感慨，不愧是大师，不愧见过大场面，实是沉稳啊。遂单刀直入。

“在下残阳孙冯虚，今日此来确有唐突，望君谅解！只是奉季尊主之命，来益请君，求您相助。又听闻丁大师……丁姑娘素来不见生人，才得此下策。您……”

“21世纪了，你们那的社交方式，颇有古典气质啊。”

一时鸦雀无声。

旁边的几个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孙冯虚恶狠狠地瞥了他们几眼。

丁沧浪空出了手。

残阳活得长，规矩也多，自古传下来的文言文社交方式却只被孙冯虚学了个半成，不文不白的话被他这个糙男人说出来，不免煞风景。

“各位，例行季期的私事，想必也都累了吧。”

这个看着和季尊一般年龄大的女人终于结束了游戏，示意孙冯虚可以和她以一种正常的方式对话了。

孙冯虚本以为这事办不成。重生道丁沧浪向来不理不关己的世俗事，也从未在行修界行过事。先前以正常或隐蔽的方式找过她皆未成，这次贸然上门，孙冯虚还冒着冷汗地屏蔽了各处监控。

但意料之外的是，季期心中的这个第不知多少号救世菩萨当面居然轻易答应了请求。看着丁沧浪收拾好她的行李箱，孙冯虚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房子对于她一个人来说确实有些空阔，丁沧浪放在这儿的东西也实在少得可怜。装上最后一张片，收拾好音箱后，她本想把钥匙丢在房里，最后还是把它塞进了孙冯虚的口袋。

“帮个忙。”

孙冯虚只能惴惴收着。

飞机上，孙冯虚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问起丁姑娘为什么那么快就同意了——他再三思索，还是叫姑娘吧。

丁沧浪的眼睛暗了暗，有的没的向一旁瞥了一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帮就帮呗。”

比登天还难的事放在她嘴里，倒好像成了一件小事。孙冯虚无奈地笑了笑。丁姑娘大气魄。

丁沧浪看回孙冯虚，嘴角扯了一扯，说：“您别把我当成岿然不动泰山转世，我师父说我命恶，命本就不常，也就我能做这种改天之事了。”

孙冯虚听进去，心里泛起一阵滋味。对方此时却反问道：“季期为何人求重生术？”她平淡地开口，连眼睫也不曾扇动。

“唉……”孙冯虚想，这事其他人可以不知道，但她一个主治医师不应该不知道，便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原来两年前残阳派尊主季期找来一个长得比小松菜奈还热冷交替的美女，叫董蚕。

说到这，孙冯虚递过手机，给丁沧浪看了董蚕的照片。靠近丁沧浪时，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丁沧浪看了一眼，并没什么反应。看见旁边的人一脸深沉，她轻咳了一声：“你们尊主眼光真好。”

不对劲。他们来之前就摸清了丁沧浪的喜好，平时见个漂亮女孩就殷切上前叫美女美女的，还有一些不太正常的爱好倾向……没意思。

孙冯虚下意识想点根烟，随后老老实实把手塞进了裤兜。

“季尊和董蚕之前过得挺好的，只是最近董蚕受到了辐射，快……快不行了。各派医术最好的都找过了，全世界各大医院也都跑过了，季尊甚至派人找各种偏方，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您。”

丁沧浪一言不发，静得像画上的道像。

“没事，有我就没事了。”

飞机停在公海的一座岛上。这几年季期大多时候都待在残阳派本部这儿，不再像以前那样随便乱跑了。

丁沧浪看着这片所有地图上都不会显示的阔大地域，安防非常到位，守岛人员都手持武器。但那些武器形态各异，和常用热武器的外形有很大出入。

“很有才华，无论现实还是幻想都找不出这样的武器。”

“形势所迫嘛，您肯定也知道六年前残阳派惨案。季尊接手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除旧破新，废除了之前季预先尊主将法用在已存的各种武器上的策略，这几年带着技术人员研制了不少新型武器。防身用。”

六年前大洋东岸的一个兴起大派将残阳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是真正意义上的清洗，在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跨度内使整个残阳血流成河。残阳留守在本部的宗系与部分内门，一些外门和负责生活人员无一幸免。季期赶回来时，父母的尸骨都只找回半块。

“季尊平时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那时候阴沉得就像观音发火了一样。”孙冯虚悻悻地回忆着，又点起一根烟。他比季期大几岁，可想想她的样子就令人发怵。

“季尊可是一介英流，二十五岁就能使残阳起死回生。不是我拍马，残阳现在的势头可比之前还要猛些。”

丁沧浪顺着孙冯虚的目光看去，这座岛如今颇有魔幻风格，老祖宗的东西和超前未来的设备和谐地融合在一块。

神仙和飞船共存一个太空的感觉。

丁沧浪想起行修网中季期的形象，墨发如稠，既有漂亮男人的眉骨鼻子，稍稍凌厉的下巴，嘴唇却是一等的柔软。想来她应该更像她的父亲。

“行修自古以来，都是以成仙为目标吧。”

“是的，丁小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中年的外国男人，头顶稍稍有些秃了，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几百年来已无人修成，季尊有天人之姿，目标只是振兴残阳。”

丁沧浪没再反驳，只一反散漫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男人接替了孙冯虚，引着丁沧浪进了一栋楼。

“恕我冒昧，丁小姐素不问红尘，怎么愿意帮季尊这个忙？”

丁沧浪开怀大笑起来。她年龄不小了，外相也百分明艳，却有一种凌厉之感，仍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笑起来尤为畅快。

残阳办公楼与中关村的相差无几，但多了一层行修之法的浸润，颇有灵性。这座建筑历史并不悠久，得如此深厚之法，其中人定有天资卓越的。

十七层。

每个见过这儿的人都会惊于其空白感与纵深感。其间的墨色曾被形容为清水里肆意游泳的蝴蝶。

季期尊主此时正靠墙坐着，和白纸一样，灰恹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半拢着，也不知是束着还是散着。浑身像流水，也像山石。

她抬眼看了看，那一瞬间好似松风扫过每个人的魂灵。

“丁沧浪？”季期的声音像冰冷的光。她此时有些干涩，露出的脚腕让人想起枯叶蝶。

她缓缓走近丁沧浪，后者垂眼答道：“是。”

丁沧浪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失神了一样。季期凝视着她，抬手让旁人下去。

“修的重生道？”

“是。”

“愿意救我？”

“是。”

季期身上常年带着梵香，闻到时让人想起的不是庙里的人潮如织，而是连着地狱的莲花净池。

这世上唯一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