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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十几天后，宋致远又冒了出来。
于丁琴而言，无异于黑云逼近。
她独自坐在会议室里，盯着面前摊开的杂志，稿子是她写的，专访康和资本CEO宋致远。照片是康和那边提供的。不知是抓拍，还是摄影师有意为之，参差的光影正好将那张脸分割成明暗两面。她对上那双幽深、沉敛的眸子，即使落在平面上，也深邃似海，表面无风无浪，底下暗流涌动。
她狠狠地锤在那张脸上，宋致远又想干嘛？！
半个小时前，选题会后，总编辑黎思单独留下了她。
“康和的宋总给我打了电话，想要跟我们合作。”黎思浅浅一笑，“丁丁，都是你的功劳。”
接着，黎思就远景展开，语速飞快，掷地有声。
眼前，两片红唇翻飞，她头痛欲裂，“懂了，你停。”
黎思的急切，她理解。纸媒势微，急求出路。发榜单，办论坛，是出任总编辑的黎思给的解。企业赢得曝光和声量，杂志喜提赞助和内容，是成就彼此的妙招。而宋致远这番提议，无疑是金主自个儿上门，跟天降大饼没有两样。
“丁丁，这事儿的好处，对你奖金的影响，我就不多说了。”黎思一伸手，点住她的唇，“别说你不在乎。有钱，也是你妈的。”
她憋着，不说话。
和黎思相交十年，即便对方成了顶头上司，私底下还能百无禁忌，全靠工作时能撇开私情，丁是丁，卯是卯。
但这次不一样。
她即刻往前一趴，伸出手去够黎思的胳膊，轻轻地揉，像猫向主人乞食，突如其来的谄媚，带点娇嗔和埋怨说，“宋致远那人，我真伺候不了。”
黎思笑了，捏捏她的脸，“丁丁，你就这么跟宋致远撒娇的？”
“放屁。”她冷声道，收起手和笑，直起身来。
“开玩笑的。”黎思刮了下她的鼻子，郑重地说，“丁丁，这不是商量，是任务。”
她只思忖，今天的黄历有没有写着“宜坦白”，见黎思抬手看看表，说，“我得去社里开会了，回来再聊。”
聊什么？明知是对，感情上不愿接受，最让人难受。黎思没有错。宋致远破天荒地接受专访，又主动来谈合作，让她负责此事，于情于理，都很妥帖。
丁琴面色凝重，慢吞吞地挪回座位。同事麦加加坐着椅子，呲溜一下从隔壁桌滑到跟前，正捧着手机，指尖飞舞。
她才想起正事，新一期选题，她俩领了晴天游戏的报道。一个做创始人专访，一个负责游戏介绍。
“玩得这么开心，查了吗？”
“这不是为写稿吗？沉浸式体验。”麦加加放下手机，凑近脸来，老神在在地说，“不用查了。”
“不用查？”
“直接问康和那边好了。”
“原因呢？”她看麦加加眉尾一挑，隐隐得意，像是觅得捷径。
“没法查。三个创始人，一个比一个神秘，都是中国人，偏偏挂个洋名，别说照片，连公开报道都没有。”说着，麦加加搬来电脑，“不信，你自己看。”
等看完，她也只能笑道，“‘Skywalker’，天行者，他们首席设计师难道是从《星球大战》里跑来的。”
“所以，丁丁姐，还是问康和那边吧。”
是她没想过吗？关于“晴天”，采访宋致远前，她就做过功课。去年发布手游《蔚蓝星球》，短短一年就揽获千万用户，荣获国内外多项大奖。而在“晴天”还名不见经传时，宋致远就大手笔投入了。她当然把相关的问题列入了采访提纲里，只不过被宋致远划掉了。
“丁记者玩游戏吗？”
“不怎么玩。”
“玩得太烂？”
“差不多吧。”
“不是说，记者没法写好不了解的事儿吗，那去掉吧。”
麦加加说得对，但她死都不能。之前因为采访，她就着了宋致远的道，如今他来求合作，还不知是何居心，如果知道她要采访“晴天”，也不知会不会有更大的坑在等她。
打定注意，丁琴反倒安下心来。她揉揉麦加加清爽利落的短发，“玩去吧，我想办法。”
等她点击发送，把附带采访提纲的邀请信，送进“晴天”的官方邮箱时，已过饭点。
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一回身，看到黎思踩着8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一步一步，像钉子哐当扎在地上，坚定有力量，就衬得脸上的喜气有点突兀。
“丁琴，来一下。”她一叹气，跟着进了办公室。
黎思黑亮的眼里，似有一幅宏图，正徐徐展开，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团不祥云，下一刻就要把黎思浇得劈头盖脸。
黎思单刀直入，“丁丁，你尽快跟康和那边联系一下，了解一下他们的合作需求。”
她也快刀斩乱麻，直说了，“黎总，这活儿我干不了，你找其他人。”
“那你说，谁比你更合适？”
“谁都比我合适，要不你来，既是总编又是负责人，奖金都拿双份。”她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心里不知是畅快了，还是更乱了。
一抬头，看到黎思担忧的眼，伸过手，摸摸她，“丁丁，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她知道黎思在担心什么，沉声道，“思思，我没事，但我实在是不想和宋致远打交道了。”
黎思拧着眉，沉默不语，似乎在评估事情的严重性，良久，“那你要不要说说原因，让我心里至少有个谱，好去应对啊。”
她开始字斟句酌，越是耸动的消息，越要平静地讲述，还得选一个好开头，顺滑地切入到主题中。
“思思，你说过吧，偶尔卖萌卖惨，比讲道理更有效。”
“是，怎么了，不管用吗？”
“那你觉得……卖身呢？”
“卖什么身，你？”那点笑，即刻就像要从黎思的嘴角荡开来。
“恩，我。”
“干嘛，总不能是因为采访吧？”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想人类的面部肌肉怎能如此精细灵活，瞬息之间，就展示了疑惑，思索，恍然大悟，最后，眼底震颤，和语调不相上下，“宋致远？”
她垂头，默认或是沉默。
下一刻，黎思的狮吼声，在整个编辑部回荡穿梭，“丁琴，你TM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