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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不替命

类别:灵异悬疑|字数:6W|作者:郑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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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不替命
即使命运要使她头颅跪地,她亦要守着命,只要还有一丝呼吸,就有希望。
《替罪不替命》最新章节(1天前):

即使命运要使她头颅跪地,她亦要守着命,只要还有一丝呼吸,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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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日,是汴京步入寒冬的日子。络绎不绝的百姓走在御廊,两侧的摊贩拼了命的在喊,买果子选字画的外地人也多,但要数最受欢迎的便是卖酒的人,越烈越好,吃下去暖烘烘的,驱逐寒气。

熙熙攘攘的御廊,店铺与官邸相依相连,官邸间间都差不多的样式,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走进去便是另一番风貌,另一番富贵。

一甫进穆府,一条条砖路,通往池塘,亭阁倚池畔,映出一条条迷蒙的水花,庭园的一侧耸立着花榭与长廊相连,顶着精致的花纹砖、瓦当、和垂兽。

有时候一阵风吹来专属十二月的冷,仍不损害这里仿如春日的美景。

但有一所小屋,虽临近主屋,但颜色不知为何总是别人的淡一些,就好像忘了泼墨,失了色的山水画。

身在那里,却格格不入。

阳光透过落地格扇,顺着光线看着里头一男二女的一出好戏——

而当中唯一的男人是穆府的当家穆震中,年龄约五十开外,身材肥硕,皮肤如黄豆,毛发花白,胡子短蓄,修得十分整齐,衣衫短袍亦然。

老男人的精美打扮,倒有点像滑稽的戏中人。

甫进这房时,满目的灰尘,毫不掩盖他那厌恶的眼神,探望了四周,缩了缩难受的鼻翼,总觉得有种难闻的气味。

但他又懒得说,只直截走向临窗的坐椅。

身旁一直跟着的女人则心领神会,用手巾擦了擦坐椅。那女人是他的妻,叫古丽莹,生得一副尖嘴瘦脸刻薄相,却又对男人又敬又爱,犹豫了一会,才抽出巾帕替他抺去灰尘,让他坐下,自己则站在他身侧。

穆樗默默看着他们两人一番旁若无人的举动,熟识又陌生。陌生是因为他们竟亲临她的房,熟识的是一如既往的作派。

刚进来命她的贴身使女竹枝在外等候,他们两个也都没有带女使,想必是为府上最近的一件丑闻而上门。

待两人都安顿好后,穆樗便低着眉眼,和顺的作揖向两老俩请安:“父亲、母亲,女儿向两位请安。”

古丽莹假意惊呼一声,摀住嘴道:“樗儿,你这就太见外了。还不快快起来。”脚却分文不动,手也没动作。

三人的关系呼之欲出,见外而生疏。

穆樗打完招呼便没再说话,耐心地等穆震中开门见山。

穆震中皱起眉头,盯烦穆樗那死鱼般的面孔。同样的花样年华,穆家其余几位女儿一身俏劲活泼,而她却过得像个老翁似的,说一不二,应应诺诺,又胸无才智,早早已把穆樗当成无用弃女,置若罔闻。

临近十六岁,本以为把她嫁出去已是她对穆家最大的价值,但没想到穆家竟面临如此困境。

“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让你办……“

穆震中边享呷着古丽莹砌的茶,边把穆皓的事说了一轮,把她要做的事也清清楚楚的交代,遂用一种赐恩的口吻道。

“让你给穆家犠牲,是你荣耀,也是你唯一的用处。“

穆震中叩叩茶杯,从未用正眼看她,也没听见她回话,便以为她答应下来,徐徐道:

“赶快收拾好东西,衙役应该很快找上门来了……这间房该修缮一下,好腾出来用……“

眼睛溜溜地环视这所房子,打算把这里化身为杂物房。

穆樗就像没听见一般,仍站在那,分文不动。

穆震中瞧她没答话,脾气一下子便上来,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人可以忤逆他,他的女儿更加不可以。

“还不滚去收拾!“

这时,穆樗终于开口,稍然回绝:“这种荣耀女儿可担当不起,无福消受。“

这一句,彻底把穆震中和古丽莹惊住了,他们想过几种可能性,想过她会求饶,猜过她会求偿,但没想到她会回绝得如此直接。

只听那漫长的吆喝声:“你敢——“

茶杯重重一掼,连带茶壶倒翻在桌上。

热茶瞬间泼洒到穆樗的裙带,星星点点,却不见穆樗后退半步。

古丽莹赶忙劝道:“老爷,让我来,让我来说。“

遂又偎着穆樗的手臂,亲切的喊道:

“樗儿,你也不忍心看着家里唯一的灯火给毁掉吧。你两个兄弟都死了,只剩穆皓一个男丁。杀人可是要死的大罪,穆皓一进出便出不来了,人头落地。你可忍心眼白白看着穆府唯一的子孙断送公堂?“

说着说着,古丽莹已声泪俱下,端出一副为人母的苦忧。

这位“慈母“,说的每句话都想把别人的女儿送去死。

“恕难从命。“

穆樗语气淡淡的回绝眼前苦苦哀救的夫人,不露痕迹地挪开被古丽莹抓住的衣衫:“这可是有关生死的事。“

说实话,看着古丽莹这般假仁假意好声好气的模样,她只觉得恶心反感,比起这有名无实的父亲更甚。

“这事由不着你。“穆震中大声拍案吆喝道,气急败坏。他可由不得有人一二再再而三的反驳他。

“只要我誓死不从、誓死不认,官衙也不能枉人。“穆樗镇定的看着眼前的父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反驳他。

两条细眉似含蕴人无穷的坚定和反抗。这是穆震中第一次在她身上见到如此鲜明的表情。

穆樗瞥见他的掌心一片紫红,是用了十足的力去拍啊……这一拍,他的老骨头都要散了。

桌上已经没其他东西让他发泄,穆震中气得拍案叫起:“你!“

她看着他的怒颜,心想:他又拍又叫的,怕是离开这屋后,起码得在床上躺个二三天才能恢复元气吧。

这么一想,穆樗的面目更是奇异,似是神游外空,令穆震中瞥见更加怒不可遏,这是什么态度?竟视他的话为无物!

“先别动气,先别动气……还是由我来。“古丽莹立马掣住穆震中,转过头又捉住穆樗的手膀,向她保证道,“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答应的。对吗?老爷。“

穆樗虽目无表情,但心里讽刺。自从初月十五后,穆皓一直藏在府内,不曾外出。穆樗听女使间嚼嘴,得知他不但闭门不出,而且神智不清,当古丽莹问起发什么事时,穆皓口念念但道不出个依然,但神情十分惊慌。

于是乎,穆震中唯有派人到外去了解一番,才知他犯下这弥天大罪——

外界流言道是穆府其中一名子女杀害了岑家二公子。

是何许人就一直未有定论,谁也不敢妄自猜测。

不过近日,所有定论、风向忽然指向穆家庶女儿穆樗,想也不用想,这是她两老做的好事。

“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这罪会找人疏导疏导,你不会有事的。“

穆樗冷眼看着两人的嘴脸,越发讨厌,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对他们俩,对穆震中,本就不应有着对父母的盼望。

穆樗深深呼了口气,打断古丽莹的话,烦躁的再度推开她的手。

她正视穆震中的眼神,声音坚定而自若,点明事实:

“杀人一罪,乃违反人道伦常。任凭职衔再高,亦难以推诿。穆府如今出了一个杀人犯,声名本已受损,太师之位可否保住已是问题。父亲又岂会为着我而犯险行贿?“

短短的三四句已把形势分析得透彻,亦把古丽莹的慌言点破。

他们现在在她眼前作戏劝导,不过是先礼后兵的作法。不管她现在答应如否,风向早已指向她,日后衙门找到所些所谓的“证据“,最终都会指向自己。

凶手之名,最终只会落在她穆樗头上。

他们之所以来谈判,是因为有她的配合,才不落人口实,稍微保穆府他们一家为太子太师的从一品威名,保着官威。

“但是——“

“若父亲能废了阮姨娘,让姨娘搬离府阺,另置十人悉心照顾姨娘,期间不得有误。“

现在的她,只希望保姨娘平安。要是她不在,胆小怕事的姨娘在这水深火热中,恐怕日后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若是能做到,女儿甘愿一命替一命。“

穆震中皱起眉头,沉思地凝视着穆樗。这才发现以前以低头为乐的女儿,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眼神不闪不退,原来她已生成一副大人的模样,而且眼底中的光芒和心思藏得甚好。

当初穆樗之所以取名为樗,是因为看她平日木木樗樗的样子,本以为生了个痴呆儿,直到她二岁时说得一句完整的话,才彻去这想法。

想来,这女儿自那时已经学会掩饰眼底的思量,想得通透,实为可造之材。

要不然穆晧把穆府儿女独有的玉佩遗留在案发现场,让他不得不从一众子女中找替代品。男女有别,女儿出事,总比儿子出事要好,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庶女。

穆震中暗自婉惜,但路已经铺好,她不得不上路。出神不过两三秒,便抺去刚才想法,道:

“可以。“

“但是……“穆震中答应后,反倒轮到古丽莹的迟疑。她平日以戏弄姨娘为乐,如今却要送走她。

离府阺最近的房屋已是南口边,离这有二十里的距离。若然姓阮那贱人去了那里,她岂不是少了件玩物?

穆震中狠狠瞟了她一眼,古丽莹才稍微止住了声,毕竟犯下大错的是她的儿子,欲言又止,想到理亏的是自己,只犹自瞪着眼朝向穆樗。现在什么都不及她的儿子的命重要。

“樗儿深信父亲定能遵守承诺。“穆樗毫不退缩,直直与穆震中对望,对外吩咐喊道,“竹枝,备上笔墨。“

“小姐……“竹枝虚虚地说道,没敢进去。

“进来。“穆樗重复道。

她半只脚已踏入棺木,又何需再看他人面目做人?

竹枝一进来,左右顾盼,一脸怯兮兮的模样,里面气氛凝重,但见穆震中并未有阻止的意思,蹑手蹑脚地退了数步,去书桌上备好笔墨。

不消一会,竹枝便拿笔墨回来,放到一旁的小方桌上,便悄然退离,站在门外。刚才是第一次听小姐这么大声说话。娘亲跟她说过,若死期将至,人通常会做一些平常不敢做的事。难道外面的人说的都是对?小姐快要死了?小姐是对她最好的人,若然她走了,谁可保自己?

房间里,穆樗不徐不疾写下立字据:

穆震中今与阮清妍离异,并赐南口府阺、女使竹枝及五名下人给阮清妍,侍奉至死,不得反悔。

一式两份,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烦请太师按下手印。“穆樗恭敬的转向给穆震中看。

“你这是信不过本太师吗?“穆震中眼尾扫过字据,绷着脸道,并没有接过去。条件不算离谱,但在他心里,自己乃是亲教太子的一品太师,何需字据去证明自己不会出义反义。

“女儿不敢。“穆樗轻轻作了个揖,解释道,“只是女儿日后不在,姨娘身边少了照应,难免有些人乘虚而入,陷姨娘于不利之中。不管如何姨娘都是生我的人,当尽孝义而已。“

既然为夫的保护不了,为女的自然义不容辞。

穆樗意有所指的瞄向古丽莹,当中的枝末,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穆震中权作看不见,一如既往的装聋作哑。

“我才是你的母亲,又不见你对我尽尽孝义?“古丽莹见穆樗答应下去,整个态度都转变过来,阴阳怪气的问了句。

穆樗垂睫,相貌温婉得很:“女儿不只对母亲尽孝义,还对兄长更是爱护有加呢。“

一句话点醒古丽莹,一口气堵在她喉咙口,把脸涨得通红,半响不情不愿地回道:“樗儿真乖。“

太师虽仍绷着脸,但见穆樗愿意配合,不想多生枝节,近日因穆皓的事伤了不少头脑,发根也变得霜白。于是,穆震中爽快地按下了手印。

“谢太师。“

穆樗马上收好字据,言语亦变得生疏起来。

穆震中并不是没有留意到这细微,只是自从把穆樗当成替死鬼后,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府中多余的人,未有过份的伤感,反倒有点喜悦,喜的是事情得以圆满的解决,悦的是他俩的关系撇得越清越好。

“既然事已成,穆樗先收拾细软,交待些事宜。“穆樗作揖,留下一份字据给穆震中,“就不送太师了。“

穆震中甚为满意她的表现,留下一句收拾得干净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古丽莹对她咂了咂嘴巴后也离开了,把脏兮兮的手帕扔在地上。

如飘絮,落地如无物。

如她命,弃之如敝屣。

赶走唯一的女侍后,瘫痪在床的穆樗长长吁了一口浊气。她侧首看了看摇晃的门边,天冷人心寒,这样的嘴面她早该习惯才是。

但每每看见所谓亲父,感受到的不是血脉的连系,而是利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才不愿踏进这小小的舍室。

也好……

她走了便不污他的眼了。

但倒是她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