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魔女消逝之夜

三峡水底，生死一线。龙翼遮蔽的阴影下，青铜之火照亮谁的容颜。当死亡切实到来，连魔鬼都无法逆转，在八十米深的水底，路明非能做的唯有注视女孩儿鲜红的生命逐渐消逝，在她的手指、发丝与声音都冰冷之时，他听见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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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和诺诺在激流中挣扎着，全速向下潜游。

不拼命不行……整座青铜城犹如全速运转的轮机，齿轮嵌合链条旋转，或者说青铜城本身就是比轮机要更精密的造物！巨大的机件摩擦轧合，身前身后的空间每分每秒都在轮转变化，他们就如同无意间钻入机械表里的蝇虫。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什么，路明非回过头望向来路，先前还畅通无阻的甬道已经被闸门封死，巨大的齿轮和高耸的青铜壁互相碾压般抵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嗡鸣——真奇怪，或许是声波在水中传导的损耗要小得多，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狠狠地挤压了一下，教人喘不过气来。

四周无间无尽之变，无法脱离……如此熟悉，熟悉得仿佛能听到耳边如雷鸣马嘶的咆哮，什么时候……在哪里……和谁一起？穿过火焰熊熊的长廊？

“路明非！！你他妈非要在这时候宕机吗？！”诺诺咆哮着踹了路明非一脚。这可不是在踏青登山还有闲暇回头望望来时路感慨几句，在一条老龙的寝宫里逗留真的是要命的！更何况这条龙还是个技术宅！

“哦哦！”路明非不敢辩驳，埋头跟在诺诺身后往下潜去。

生死时速的关头，居然还能胡思乱想……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闲心，诺玛的指令正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从遥远的学院本部传来，可是他听不懂那些指示方向的用语，听懂了大概也不能立刻分辨清楚环境，索性就跟在诺诺后头好了，反正诺诺说过会罩着他的，如果连诺诺这样的天才魔女都认错了路……那大家就一起玩完咯，好歹也不是孤独的溺死鬼。

“即将抵达青铜城底部，出口就在那里。预计一百二十秒后青铜城将彻底锁死，务必注意！”诺玛发出了最后的指令与警告。

“喂喂，起码给个参照物吧？什么叫就在那里，因为山峰就在那里吗？”路明非四下环顾，忍不住吐槽道。

“闭嘴！你不吐槽会死吗？”

“所谓吐槽，在生与死间磨练出来，才具有真正的神与魂呐！”

“滚！不要说得自己好像战国大名一样！”

还没来得及继续精进自己的槽艺，路明非就发现诺诺将手中的射灯朝脚下的青铜壁上照去。射灯的光束投射在斑驳的铜壁上，照亮了面容狰狞的浮雕和漂浮在它上方的、套着卡塞尔学院特制潜水服的骷髅。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手指不由自主地痉挛，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来遏制下自己的恐惧。就在这时诺诺的手忽然靠了过来，与他交握在一起。

“那是……叶胜吗？”路明非低声说道。

“是他，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诺诺轻声地回答，就像担心惊扰了牺牲者的魂灵一般。她向着骷髅的方向游去，与她牵着手的路明非不得不跟从着靠近了叶胜的骸骨。

射灯从面罩照进眼眶，漆黑的眼洞，让路明非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骸骨的脖子上还戴着铭牌，上面刻着他的信息——叶胜，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助理专员，编号08203118。

他们到达了叶胜曾经到达的地方，如今也即将跟叶胜困死在同样的境地。

路明非注视着那块铭牌，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在不久之前卡塞尔学院的面试上他还曾见过叶胜，那个即使穿着校服都气质优雅、笑起来会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的男孩；那个在面试时忽然蹦出一句网络切口的男孩；那个在他垂头丧气弃权考试还起身送他出门的叶胜……如今成了一具在深海铜城里的枯骨，大概唯有那口白牙一如既往。

他不是没参加那场祭奠叶胜与酒德亚纪的葬礼，可唯有真正看到昔日活生生的人变作的冰冷骸骨，你才恍然错觉原来所谓生离死别就是这么一回事。

酒德亚纪还曾经微笑着纠正他“おはよう”的发音，然而路明非再也不会有机会对她发音标准地说一声早上好，因为酒德亚纪也死了。

他们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了……混血种与龙族的战争。

不然的话，叶胜和酒德亚纪会在毕业后的某一天结婚吧。说不定还会回学院来给他发喜糖。

战争原来是这么残酷的东西么？不知何时就要被它夺走你已成为回忆的和将成为未来的某一块。

“叶胜……是用自己的血开门的么？”路明非询问道。他觉得应当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要命的寂静，好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会难过的事情。

“要让活灵开门，唯有血统纯度足够高才能做到，如果不是你和‘钥匙’，就只能牺牲大量血液来完成。而后果就是这样……”诺诺看向潜水服里的骷髅，“被活灵吸干。曾经的确有献祭大量混血种来打开龙族秘宫的记载，但学院的操作手册是禁止的，付出高昂代价来强行跨越血统的下场……都非常可怕。”

诺诺伸出手将叶胜的手骨从活灵嘴里取下——在没被龙血唤醒时，活灵也只不过是个风格诡异的雕刻。路明非连忙搭手帮忙，他们将叶胜从出口处稍稍移开。

将手骨取下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那里有另一块铭牌被缠绕在手背上，写着酒德亚纪的名字。

酒德亚纪把铭牌留给了叶胜，就像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这座铜城里陪伴着他。可是最终酒德亚纪也没能从青铜城里逃出去，龙侍将她拖回了水底。

“他没有氧气瓶。”路明非低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亚纪能够回到水面。叶胜将氧气瓶给了她，用自己的血打开了出口，为了让亚纪把黄铜罐带回去，也为了亚纪能活下去。”

路明非点点头，“他很酷诶。”

诺诺轻声回应，“他一直都很酷的，所以亚纪那么喜欢他。”

“他们还有没能带回去的东西。”

在叶胜的背后，原本氧气瓶的位置用索带捆住了长形的方匣，通体浑然找不到一丝缝隙。路明非敲了敲，那东西发出低沉的金属鸣响。

“应该也是有价值的东西，但亚纪无法同时带走两样。”诺诺将方匣拿到身边，将索带在身上缠了几圈固定住，打了个死结，“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就要接续他们的使命，将这东西带回去。”

路明非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就好像有一道冷冷的视线朝他瞥了一眼，但他四周除了运转的青铜机件就是冰冷的海水。

“陈墨瞳，路明非！立即脱离！还有四十秒！”诺玛的催促声从耳机中响起，他们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路明非下意识将射灯往头顶照射去，这才发现光束的射程短了许多——不是海水变浑浊了，是嵌合卡紧的齿轮和逐渐下压合拢的青铜壁，要将这最后的空间也完全堵死！

“路明非！快开门！”诺诺朝他大喊。

连忙凑近活灵的路明非哆哆嗦嗦地从腰侧摸出潜水刀，连带着潜水手套在食指尖划开一道小口子，或许是在海水里泡久了冻僵的缘故，被利刃破开的伤口并不多么疼痛，可同样是因为浸泡太久，那道细小的伤口连血丝都没渗出多少，路明非在活灵嘴边蹭了几下也没能让它苏醒过来。

“这东西……它不肯喝！”路明非急得叫了起来。

“你以为活灵是什么？！会自己吸奶嘴的小婴儿吗？赶紧多弄点！”诺诺恨不得一脚将这个衰仔的手印在活灵嘴上，她抬头望着缓缓降下的青铜壁，很快这里留下的空间就要不够他们直起身了。

“多弄点多弄点……”念咒语似得反复叨唠着这句话，路明非将整只潜水手套都从手上割下来，刀刃在指腹上划开道更长的口子。他松开潜水刀用另一只手拼命挤压划开的食指，好说歹说挤出了几滴血，但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刺激伤口的原因，他的身子抖啊抖的，好不容易弄出的血珠入水飘散，根本没法用来唤醒活灵。

该死！路明非暗骂一声。先前用止血绷带扎住的这只手苍白得跟叶胜的骸骨有的一比。供血本就不足，而出口的这具活灵又是个贪吃货，难道现在把绷带解开？但氧气泄漏的话他也根本没法浮上水面，横竖都是个死，只不过区别是被挤压成肉饼和成为水气球罢了！

“别那么胆小！快点！！”诺诺催促。随着青铜壁的紧迫，留给他们的空间只有一米来高，诺诺和路明非都不得不微微弯曲了身体，抵住铜壁的部位还能感受到那巨大磅礴的重量在缓慢而无可改变地压下。

“快点快点快点……”路明非想着换一只手来挤出血液，弯下腰去用方才划伤的手去捞潜水刀，然而这只手如同失去了知觉般，几次想握住刀柄都从指间滑过。

“捡刀！！猪队友！！”诺诺眼见这废柴生死关头还这么靠不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他一脚。

不是吧师姐，都快死了还这么野蛮……还踹我这么痛，都要死了。路明非从没觉得自己勇敢，可是在这种危及性命的关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不惧怕也不恐慌，只是有一点点孤独。

路明非哼哼唧唧地朝诺诺望去，他想这可能是他死前最后一次看到诺诺了，仔细想想还不赖是不？能和人生里最喜欢的姑娘死在一起，大概死后他们的尸体残渣会随着海水离开青铜城被沉渊里的微生物吃掉，然后小鱼小虾吃微生物，大鱼又吃小鱼……就像鲸落一样，路明非在书上读到过鲸落，那是陨落的生命在海床之上的再度绽放。

这么一想也蛮凄美的不是？不过大概被压扁的时候他们的渣子会混到一起……成为复合馅儿的肉饼或者别的什么，这就显得有些破坏美感了……妈的，衰仔果然就是衰仔的命，连和喜欢的女孩儿一起死都死得这么衰。

可是当他在这昏暗的水底、沉没的铜城里看清诺诺时忽然呆住了。诺诺蜷曲着身体，用头和双手呈三角形的姿势死死抵住头顶那面下沉的青铜墙壁，所以腾不出手来帮他或是给他个爆栗，因为手挪开的时候也许就意味着他们生命的倒计时又减少了几秒钟。

这真是个疯女孩，多撑几秒钟又能如何？让他们多凝望彼此一刻么？在龙族所建立的厚重冷酷的文明下，混血种的骨骼又算得了什么，噼里啪啦就会变成肉饼里的残渣。

但这个疯女孩的眼睛那么明亮，隔着面罩都如同黑夜里的星辰，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甚至要超过射灯的光束，使人联想起浮沉的海浪上漂悬的明灯，指引着你回去的方向。

“什么都不要想，记住，只要你的一些血，除此之外有我在。”诺诺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的，至于这么壮烈的样子么？死到临头了还是一副大姐头的样子，好像你顶住了我俩都不会死了，好像你说了要罩我就会罩一辈子……虽然这一辈子有点短吧。路明非手忙脚乱地捞着潜水刀，念头飞快，仿佛下一秒就会听见诺诺和他的骨头被挤压地咔咔裂响。

咱们都差不多要玩完了，还这么拼命做什么？也许被压扁的过程也没那么痛苦，说不定只有一瞬咧。师姐你又不是超级赛亚人，一座山压下来也能举起，而且就算是悟空也在山底下压了几百年，你甚至没有言灵，可这种局面换了谁的言灵来也顶不住不是？师兄的“君焰”不行，你男友凯撒的“镰鼬”也不行。

是啊，连学院的两位带头老大都做不到，换了他们可能血统都不够让活灵开门咧！

然而想起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眸，那双在狭小空间里明亮如荧的眼眸，路明非没来由生出一股气劲来。

“操，世上也是只有废柴才能干到的事情啊！！”

路明非怒吼一声，那股子气劲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就像热血上脑，就像《魔兽世界》里的兽人战士开了狂暴。

包括眼前的这个疯女孩，其实根本没人知道吧？大家从没想过他会有怎样的举动，都觉得废柴如败狗只会哼唧不会吼吧？他李嘉图也是个事到临头会发疯到没边儿的主啊！

他再也不去管那把沉到脚边的潜水刀，而是伸出手去猛地撕裂开缠绕在手腕上的止血绷带，那根几乎要了他命的绷带，就像在献血车里被护士扎在胳膊上的，锁住了血液的同时也锁住了维系生命的氧气。

鲜血顺循着血管涌向手指，无数气泡也从腕口处的裂缝冲出，海水立时漫过了路明非的嘴唇，冰冷得直教人打寒颤。

但路明非没有打颤，他只觉得心底的火想要让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他举起那只渗出鲜血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拍在活灵脸上，就像狠狠地抽了它一个嘴巴。

活灵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就苏醒过来，它身后的墙壁发出形如双齿咬合的声响。路明非不知道这些，氧气压力迅速下降的同时带走了血液中溶解的高压气体，大脑充血令他的眼前漆黑一片，如同潜入了无底的海渊。

这下好了，逞英雄逞得氧气都漏完了，自己真要落到海底被微生物分食干净了……算了，师姐总能回到水面上的吧？我也算……跟叶胜一样酷了。

他身子一软就要失去知觉向下坠去，在无数水流涌动之中，有人紧紧地拥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