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山海

群山十万，浩瀚如海。上有龙鹏交旋竟飞，下则鲲蛟跃海并游；更有形状古怪的异兽奇荒，御使各路仙神的各色妖族。屹立不周山巅的钟黎停下手中画笔，愕然道：“且慢，这破地方只有我一个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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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蛤蟆眼儿有点歪吧。

看着眼前灰不溜丢的锈灰色蛤蟆，钟黎挠挠头，手指却没能捅进小黄人限量款头盔。

做为十八线的扑街画手，专画博物的钟黎实在是看过太多昆毛鳞羽，眼前这堪称祖国版景品的蟾蜍泥雕却莫名吸引着他的视线。

眼歪嘴斜，但是眼神栩栩如生，有种活物躲着人观察的劲儿。

钟黎握着车把的右手食指点动，心头丝丝强迫症冒上，痒痒的，好想把蛤蟆的嘴扯回中间，两粒眼珠拨弄对齐。

马路上的安全区，坐在防护石墩的小胖子转头看向左边的大哥哥——一个黄色头盔，蓝色防风外套，灰色工装裤和黑白AJ1，骑着青色小电驴，斜背着黑色帆布画筒的雄性人类。

此时后者鞋头交替抬起落下，食指咔咔地敲着金属刹车柄，锋利的浓眉拧着，双眼用力盯着自己手中的蛤蟆雕塑。

拖出嘴中的棒棒糖，小胖子吸溜回口水，问道:“大哥，你看着我的蛤蟆干吗？虽然是我拉着妈妈硬从古玩摊耗资五元买下的，不过你就算出十块我也不会卖给你的。”

说完紧了紧臂弯里的蛤蟆，蛤蟆背上疙疙瘩瘩的凸起有些硌人，还好他肉多。见大哥哥俯视的视线从蛤蟆移到他脸上，小胖子两颊抖动，得意笑道：“要是二十块钱的话，我会考虑的喔~”

钟黎轻笑，还没开口，小胖子就被他那亲生的球状妈妈扯了扯，小胖子转头。

胖子妈妈俯身凑近小胖子耳边，先朝上斜了钟黎一眼，才低声说道：“子豪，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老是搭理些奇奇怪怪的人嘛！上次也是，那个用蛇皮袋摆弄古玩的老头一看就是乱吹，妈妈跟着爸爸逛过那许多的珠宝店，眼力都可以当周大福店主了，早就看出那些冚巴烂玩意都是假的。也就是这破蛤蟆只要五纹鸡，不然你哭到六一儿童节妈妈也不会买的！而且你要是哭得小声点，妈妈还能给他砍到三纹鸡。”

钟黎吹吹头盔漏出的乱发，一阵无语——这胖大妈真不知道自己破嗓门么，还假装娇滴滴的低声轻语样。

胖妈见左手夹着蛤蟆，右手夹着足球的儿子只顾双手捏着棒儿，一个劲的舔着七彩棒棒糖，竟是对自己的谆谆教导充耳不闻。

钟黎嗤笑，原来小胖墩右眼专心盯着对面的红绿灯信号，左眼却斜撇着向自己眨眼。不由得又想起歪眼蛤蟆，年岁二十的爷们但求念头通达，伸出右手轻点两下，给小胖墩怀中的蛤蟆眼珠对齐了。

嘿，这蛤蟆眼珠还真是能滚动的，而且自己这操练画笔十几年的手头也真个见功夫，对的又快又准。

胖妈见这小哥还敢戳自家宝贝儿子，顿时咬牙切齿，再扯紧些小胖子，伸出胖胖的兰花指晃了一圈，无名指上勒着的祖母绿戒指在午后16点的阳光中熠熠闪光，便要伸手来抓胖子怀里的破烂蛤蟆。

“子豪，玩具不要随便让人碰，妈妈先帮你拿着！”

“唉呀~”小胖子不依，身子往左边卷，右臂上抬挡着妈妈的肥爪，夹着的足球呲溜出去，落地往前咚咚弹跳。

“嗷，我的内马尔印刷签名球！”

胖子嗷唠一声，右手撑开妈妈肥手，借力往前冲去，要按住逃跑的金球，着急忙慌地往右前方趔趄，左手夹着的蛤蟆也出溜落下，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皮鼓声。

嗯？

钟黎感觉声音闷闷地敲在心头似的，有些怕人，眼光短暂追着滴溜溜滚动的蛤蟆，心头一跳，赶紧越过快趴下的小胖子向上看去，还好信号灯已经转绿，倒计时到了58秒。

身边摩挲声起，一起呆在安全区的人吵嚷着就要往前簇拥，大部分人只顾着盯自己的手机，连向前平沙落雁的小胖子都无暇理睬。

“啊！！！”一声高亢的惊叫直刺天际，蕴含的惊惧令人冷然。

钟黎顺着尖叫的胖妈转头看去，转头中瞳孔就是一缩——一辆亮黄色兰博基尼从前方路口弹射而出，如毒蛇出洞，歪扭着方向却又迅捷无比。

超跑磕到路边绿化带瓷砖，擦出一串火星，车身被扳正不少，继续往斜前方冲来，直指刚转头一脸呆愣的小胖子。

钟黎根本无暇思考，左手一直捏着的刹车松开，右手车把猛地转到底，一直制动的小电驴轮胎空转两圈，扬起沙石怪叫着向前窜去。

全身压向右侧，不顾下沉的膝盖都被柏油路磨得快生火，钟黎带着小电驴一个弧切，甩开刚起步的等绿灯群众，恍如平地闪现，先一步冲到小胖子身后了。

撒开车把，小电驴贴着地面盘旋着继续往前，一路火花带闪电，钟黎却已早蹬一脚，纵身一扑，双手刚抓住胖子背部和颈后衣服，就想顺势拧腰，垫住对方的同时带动着顺势往前滚去。

只要能滚到对面防护石墩处，加上旁边绿化带的掩护，应该就没大碍了。

优势在我的钟黎念头还没转完，腾空的身子先转过来，在被甩向上方的小胖子阴影遮罩中，瞳孔都快缩成了针孔，左下方斜着冲来的贴地超跑居然踏马地飞起来了。

“卧槽！”我踏马从来没及格的物理知识也知道，这鸡儿牛头车的抛物线继续飞下去，妥妥地越过绿化带，直接往自己这两人拍来，压出一抹血渍呼啦的肉泥。

可怜钟黎还没想出焦点和离心率符号是什么，继而引出方程式看结果会不会跟自己的目测有误差，从来在心中双手合十跪下的小人祈祷声中，能躲开飞来横祸。

因为他身子已在空中无处着力，来不及躲开了，甚至能预想到压住自己的小胖子会先中招。

两人殒命，自己应该不是死的最丑的那个吧！

砰的一声，钟黎背部着地，还没弹起，胸口紧跟着被胖子全身压住再痛击地面一次，胸腔一股腥味冲上，两肩琵琶骨更是好像戳出被敲碎似的。死命梗着脖子，后脑好歹没撞上地面，但还是痛得浑浑噩噩，抓紧胖子贴地滚着。

预想中的吧唧声没有出现，转过圈的钟黎偷眼看去，原来牛顿老爷发威，那牛头车居然不继续朝自己这边飞来，而是往天上飞升，底盘都露了出来，尾翼贴着的葱娘还能被他2.0的视力看到。

这年头牛头人，不是，牛头车都能飞升了？

冲力渐弱，转了两圈，钟黎身子被胖子顶着往前嘟噜，擦着地面迤逦而行，眉角一痛，却磕到了硬邦邦的蛤蟆雕塑。它怎么滚到自己前边了?一激灵间闭着的耳膜才重新被打开，世界恢复了有声。

听到胖妈的尖叫声接续上，仿佛刚才的音轨被暂停，皮球还在沥青地面打滑的声音，美甲敲在钢化屏上的咔咔声，硬底皮鞋落下的声音，小女孩的抱怨嘟囔声，老头催促过马路的声音，惊呼有飞车的声音，电驴贴地漂移的声音，自己头盔碰到石子的金铁声……

嗯？这是世界的回响延迟了，还是自己救人的英勇身姿过于迅猛跑赢了音速？

一声闷响，直落在钟黎胸腔，滚动着的蛤蟆停住了。

钟黎转头，蛤蟆有个翘尖的眼眶带着自己殷红的血迹，仰天而躺，眼珠来回滚动，居然一定，直直看着天空。

我踏马！

钟黎鸡皮疙瘩从脚底直串脖颈，这鬼蛤蟆居然是活的，小眼神中透出的智慧更是超过四年没见的同班文科状元。

也是仰天躺着的钟黎视线滑动45°，看向蛤蟆视线处。不看不打紧，一看喉头梗得僵硬，一声卧槽愣是喷不出来——一颗巨大无比的乳白色圆球状物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天空，大到他都不知道用颗来形容对不对。

巨球极速陨落，快的逃脱了空气也似，没有擦出火星，也没有爆发音障，刹那间就快占满整个视域。相向而飞的兰博基尼也越升越快，轻飘飘如氢气球，好像对面的引力比蓝星还大似的。

饶是跑车如火箭窜升，相对于还在拉近被看到更多细节的巨球，看起来却静止不动一般。

等等！

不止跑车，视野里还出现了塑胶花盆，咖啡杯，高跟鞋，一辆共享单车，一个紧身背心的跑步者，嘴皮粘着荷花烟的小太妹，校裙都翻到肚脐上了……地面上乱七八糟的玩意全踏马升天，就要追着牛头车而去。

巨球还在拉近，早已看不清边界。一条条灰色细支分裂着向心环绕，表面如同琉璃罩着光晕流动，四周还围绕着棉絮状的白色东西。

一瞬，那些灰色细丝已经拉大到古树虬根般，铺满整个天空，如乱舞的万只魔爪铺面而来。中心处的米粒状黑点也迅速放大，呈现一个外圈橙红光晕错叠的黑球，没等看清细节就放大到停车场大小，黑悠悠得骇人。

黑洞！？

钟黎已经木了，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想不到我经常梦到的巨物降临居然是应验在这，这是行星带着黑洞掉落蓝星了？

一抹金色擦着眼圈弹射而上，却原来是小胖子那颗印刷着内马尔签名的足球。想到这，钟黎顾不得自己也被拉的向上反弓浮起的身子，转头看向下面。

胖子已经翻白眼歪倒，小肉球身子浮得比自己慢。再看向一旁，那蛤蟆完全没动，还贴着地面，眼珠却是转向自己，空洞一般的黑色瞳孔叮叮地放着金色闪光，光芒愈发涨大，歪着的嘴唇也向自己这边校正，然后张开。

屁股被提得超过上身，倒立的钟黎没看清蛤蟆口中细节，那嘴已经张到极限，都反弓着要在背后互相碰着，口中漆黑无光，有如另一个黑洞，风声倒灌，直欲吞天之势！

咻——

升到三层楼高的钟黎螺蛳粉般，拉成一条呲溜一声已经钻进蛤蟆口中。

直感觉直坠无间地狱，周身无所着落，越堕越远，耳畔仿佛才回响起声音“救命啊！救…”“妈耶！那鬼球是什么鬼？”“行星陨落？这肯定不是真的！丽丽快醒醒，你肯定还没下班，一定是在办公室摸鱼才会做梦的……”“呜哇~我不是男人！我不要上一百层……”“爷爷，为什么我会飞啊？”

越堕越远，话音如烟雾飘渺远去，意念也渐渐熄灭，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