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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纪行

类别:历史军事|字数:5W|作者:长椅上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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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纪行
东华王都,一场盛大的雅集、一起大案,将那些毫无关联的人联系到一起,缓缓揭开了京城缭乱繁华之下的另一种真实;却没有人料到这一切的纷扰不过是另一个更为宏大故事的序章——这是英雄时代的黄昏 ...
《蜉蝣纪行》最新章节(3天前):

东华王都,一场盛大的雅集、一起大案,将那些毫无关联的人联系到一起,缓缓揭开了京城缭乱繁华之下的另一种真实;却没有人料到这一切的纷扰不过是另一个更为宏大故事的序章——这是英雄时代的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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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大河与南方的大江两条横亘在大陆南北的水脉自西向东奔流而去,在入海前各自的一条支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名为“溦水”的河流。溦水在东方冲积出大片泽国,遍布的水网将大陆大大小小的城镇村落连接在一起,滋润了沿途物产丰饶的东华平原,东华王国的国都溦京也坐落于溦河之畔。

水路上的大小舟船如同驿路上的车马一般络绎不绝,人、物、财富随着河流以溦京为中心流动着,在千帆过竞之中,没有人会在意一艘小小的画舫——即便画舫上悬挂着的是东华国内并不多见的大夏国旗帜。

虽然西方的大夏国与东方的东华国名义上仍旧互相敌对,可两国已经半个多世纪没有发生过武力冲突。无论是出于对边境争端的厌倦、对消灭对方的信心不足,还是出于商贸的便利以及对于北方崛起游牧汗国的共同恐惧,和平成为了两国之间的默契,对于商旅之间的民间往来亦不加阻碍。

相较于幅员辽阔却帝权式微、诸侯割据的大夏,东华国虽然领土与人口远逊于彼,却因为相对稳定的局势与务实逐利的民风而有着不亚于大夏的繁荣。长期和平带来了东华重文轻武的传统,各家各派学说在此地开门立派,于市井和朝野之上高谈阔论,溦京城渐成了大陆文人雅士的梦中乐土,就连朝堂的高官们也乐于参与其中,每年都会有朝廷官员组织文人墨客们于山水园林之中集会,这被称为“东华雅集”的盛事举办至今已是第五个年头。

前些年第一次举办雅集只邀请了溦京城内的文人,到后来东华全境有名的文人都会受到邀请,而现如今就连大夏国内有名望的文人也会受邀共襄盛举;画舫上的来客便一路赏览沿途风光,一路奔赴雅集举办之地。

画舫之上有一老一少两人站在船头。

老者一身朴素的袈裟与草鞋,俨然是一副苦行僧的模样,他的胡须与眉毛宛如被风雪所染一般透着一股冷峻的白,可双目却有神地眺望远方风景,对世间万物地兴致仍不减年轻之时。此刻他正用手指点着远方,似乎是在同身边的年轻人说这些什么。

一旁的年轻人则身着西国特色的玄黑深衣,在现今东国人早已习惯佩戴装饰性的佩剑时,他的腰间配的仍是一把用于实战的苗刀,这大概也是西国尚武之风所致。他的肌肤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显现出一种沙砾般粗犷的深色,但无论是头发还是衣冠都打理得很干净,似乎对自己着装仪容颇为讲究。每当身边的老僧人说话时他都会聚精会神在一旁听着,看得出他对于天下风物很有兴致。

这时候从船舱里走出一个女子,和男子传统的西国打扮不同,她一身时髦的胡服马靴,一点都不符合东华国人眼里对于大夏女子温婉顺从的印象;这一身颇有些男子气的打扮也与她白玉一般英气的脸庞相得益彰。

“司星,你是怎么煮酒的?我为什么煮着煮着酒就沸了?”她向年轻的男子求助,只是那语气与其说是在求助不如说是在命令。

“祖宗诶,让你用文火,文火啊。”原本还在老者面前保持沉着端庄印象的男子立马急匆匆的跑进了船舱,他早有预感让鹭雅煮酒不会有好结果,心中暗自担心这个女人会不会把船给烧了。

老者大概是真的四大皆空,在看到两人的闹剧之时不过轻轻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在司星去船舱里处理火炉的时候,鹭雅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站在船头同老人攀谈起来。

空止禅师的寺院在大夏国最南方的云梦地,她不知道司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禅师。

司星身上有许多她不了解的秘密——即便他是她在太史司的下属,可是她却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就连“司星”这个称呼也不过是他的官职。

大夏朝中的大臣来自于各名门世家,而家族才是大臣们在官场上最大的支撑,按道理来说没有人会在大夏朝堂隐瞒自己出身的家族,但考虑到“司星”之职太过边缘,或许他隐姓埋名也有自己的苦衷。

所谓“司星”乃是掌管大夏国天文观测之职,在几百年前依靠星象占卜国运的时代这是一个没有实权但却能左右朝局的关键职位——毕竟无论多么奇巧的谋略、缜密的逻辑,都不如占卜时的“天意”更有说服力;不过如今已没有王侯将相相信占卜这一套东西,在这个开明的时代里观星就成了一份闲差中的闲差,不仅俸禄低微就连职权也被缩成了太史司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芝麻官。

司星却很喜欢这个职务,他本就是晚上睡不着觉只能看星星的那一类人,而他也确实有这份天赋。通过史书中的天文星象记载他还原了夏族自有文字记载以来以来数次重大事件的年份,这一成就让他从此名扬史家,就连东华国的钦天监都长期与他书信往来。

此次能来参加雅集也多亏东华国钦天监邀请司星作为西国天文学的代表人物前来参加的缘故。鹭雅觉得这对她这样的大夏史官不公平,东国文人对于西国史官一向嗤之以鼻——尤其当东华国在大夏史书里通常扮演一个失败政权的情况下,靠她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获得东华人的邀请。

这次雅集还邀请了不少东华的女子参加,这就让鹭雅更生羡慕。在大夏国,女子不能成为诸侯国的国君也不可能担任掌握实权的官职,她这个太史令已是大夏有史以来女子可以担任的最高官职。也多亏了鹭家是北方蛮荒之地新近崛起的小家族,若是在范家、荀家、中宫家这些恪守大夏传统礼法的名门望族,女子及笄之后更是连出门的自由都受到限制。

而东华由于人丁稀少,女子必须承担起和男人一样的工作才能让东华社会运作下去;加之东华国内民族林立,作为主体民族的华族所带来的礼法根本约束不了国中夷、越、戎狄这些民风彪悍的原住民,久而久之女子出门经商、做工、为官都成了常见的事。

“禅师刚才在同他谈什么呢?”

“十年前来东华旅行时的一些见闻罢了。”

“我以为出家人都是四大皆空,整日在佛堂里静修念佛的。”鹭雅说完,方觉的自己说的有些失礼,禅师却并不在意。

“烦恼亦菩提,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出家人。”禅师笑了笑。

云梦在大夏也算是不毛之地,那里大多数民众说的语言都和中原各诸侯不一样,可是禅师说出口的却是标准的中原官话,不禁让人好奇他在出家之前的经历。她也曾问过禅师出身何地,可禅师却用“生于黄土、终归黄土”搪塞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辩不过禅师,这世上或许没有人能在辩论上胜过他。译经、授经、辩经这些方面空止禅师都堪称宗师,他之所以受邀参加雅集也是因为他整理讲授的因明学成为了大陆通行的逻辑学典籍。

三人此行是在从大夏到东华通关的关卡相遇的,既是有缘、目的地又相同,鹭雅与司星便邀请禅师同行。鹭雅本以为和一个僧人一起同行会很无趣,可空止禅师极少对她们说那些晦涩难懂的佛法,毫不吝惜的与这两个年轻人分享着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和见过的人情,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高僧,而只是一位经历了许多、愿意同后辈分享的长者。

司星在忙了片刻以后也从船舱里走出来,幸亏鹭雅没有真的把船给烧了,在摆弄了片刻之后他带来的米酒正安安静静放在炉火上,随着气泡向上升起而后爆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酒热好了,大师你……要不要也来点?”

几日相处之后司星对禅师说话也不再小心翼翼。

“如果有水就喝水吧;但如果没有水那饮酒也无妨。”司星本只是想要调笑,却没想到禅师真的应了下来,这让两个年轻人多少有些意外。不饮酒只是戒绝耽于饮酒之乐,若是为了止渴身边却没有水那即便是酒也无妨。

他们的船一直往东,大概一个半时辰后便看到了溦京的城墙。越是靠近溦京城,溦水上的船只便越多,此时若非技艺精湛的操船人很难控制住船不与其他船只碰撞。在溦水的水道上排队等待是常有的事,东向而行的那些大吨位的货船会由领航员沿着护城河引导至城外的货运港卸货而后直接绕着护城河离开,小型的客船则可通过城西水门进入城中——溦京城沿溦水两岸而建,溦水贯通了整座城市,只要坐在船上就可以赏览溦京最繁华的风光。

在三人一边温酒一边等待船舶通行之时,另有一路大夏来客已在溦京城中盘桓了数日。

范岳怎么也想不到身为武人的自己会作为诗人被邀请参加东华国文人的聚会。

他并不知道东华文人看不起大夏文人,所以受邀参加雅集的大夏国人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而是军人、天文学者、僧侣这些文人之外掌握学问的人。

范氏在大夏国是世家望族之一,但正因家族庞大所以范岳这个旁系出身的身份并没有为他带来多少好处,他的经历也并非寻常贵族子弟所经历。

十六岁时拒绝了家族给自己安排的小吏而隐姓埋名投身边塞行伍之中,作为一个士兵靠着出生入死拼杀十年的军功成了边境一个指挥两千五百人的卫戍旅指挥官。只不过到那个地位的军人不可能再隐姓埋名下去,范氏族长在惊喜于家族中出现了这么一个将才之余也舍不得让这个身披军功的亲戚不小心死在塞外,很快动用了范家的势力将他从前线拉了回来,范岳也摇身一变从边军将领成为了京中一支羽林军的统帅。

然而这并不是范岳想要的,羽林军名义上是天子的近卫军,可天子从不会走出国都安京城,久而久之羽林军也沦为一支天子的仪仗队,他这个禁军统帅实质上只是个闲散将军。

平日里为了排遣烦闷便会一边回忆过去峥嵘岁月一边写回忆当年边塞生活的诗,他会把诗寄送给边塞军中的朋友,也不知怎么竟连东华都流传起了他的边塞诗。

重文轻武的东华国但凡读过书的文化人都想在文官政府里寻求个一官半职,行伍既无出头之日还有丢掉性命的风险,东华人从未想过赳赳武夫还能有写诗的才情,这些兼具文采与经历的边塞诗一时之间在东华被传为风尚,范岳也因此而受到了邀请。

范岳现在很担心将来会以“诗人范岳”而不是“将军范岳”被后人记住——虽然同行的人觉得这样也不错。

“岳叔总喜欢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一旁称他为叔叔的是一个豆蔻少女,年纪虽小可一身典雅端丽的华服与盘起头发的金钗却满是贵气,让范岳身上的军礼服显得寒碜起来。她有着好像瓷器一般精致而圆润的脸颊,虽然只到范岳胸口的高度,但这两年她长得很快,或许到了及笄之年就能出落成一个大家闺秀。

范岳远离边疆回京的一年里,也只有这个女孩给他带来了些许欢乐。

范如洛是范家嫡流的女儿,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在父兄的宠爱与旁系亲戚们的恭维中长大。嫡庶有别,如果不是范岳的军功和名望,按照他在范家的地位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范如洛的面,但范如洛好像很喜欢这个论辈分可以当她叔叔的亲戚,他和自己的父兄还有其他范氏一族的亲戚们不同。

范家是浸泡在权谋中的家族,每个人都在想尽办法往上爬,也在时刻提防着会不会被背后捅刀子,可范岳在权谋方面天真的像一个白痴;范家人忠于家族胜于夏天子,范岳却把所有的忠诚都给了天子;范家人把名望当作取得权势的工具,范岳追求的却是高洁的名望本身。

范岳有着范家人少有的纯粹,这让如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什么压力。

在范岳回京的一年多来她时常会缠着这个远房叔叔讲一讲在边境的经历,或是透漏一些羽林军里有趣的故事;而作为回报,她会好心的“提点”一下这个一根筋的叔叔在京城这场权力游戏中活下去的小技巧。即便他年长了她十几岁,但更多时候她觉得自己脑子比他好使。

一听说范岳要去东华国参加雅集大概一个多月不会回来之后,她便威逼利诱范岳带她一同前去——当然不仅是她,还有她的一个贴身侍女和范家豢养的两个隐秘护卫。范岳一想到这个侄女在及笄之后也将失去现在无忧无虑的自由而成为家族中的一枚棋子,不由心生怜爱而答应带她一同前来东华。

“难得来了溦京不逛一下这里有名的舶来集市怎么行?走啦,看看和安京的西域商市有什么不一样吧。”她牵起了范岳因征战而布满伤痕与老茧的手,这样的举动若在大夏是违背礼数的,但在礼崩乐坏的东华,没人会在意这些。

至于跟随着二人的侍女和护卫,缄默是他们从记事起就被灌输的准则;侍女会去收拾那二人晚上要住的房间,两个暗卫则跟在那二人不远处守护。

范岳有时候在想,如洛这样聪颖又活泼的孩子生在范家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荣华而不快乐的名门、被悬置高阁的金丝雀。

他明白自己对这个孩子亲切感的由来——因为即便经历和出身截然不同,两人却依然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