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时光

无边汪洋中，数不清的浮空岛像泡沫一样起起伏伏，上面挤满死气沉沉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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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登山，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俯瞰热闹又喧哗的城市，这就是我。

我叫陈重，2037年11月22日出生，男性，现三十周岁，属蛇，至今未婚。

侧重点不在于年龄与时间，我要着重说的是我经历的那重重噩梦！

人生中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一次死亡，不论是历史里追求长生的秦始皇，还是活在当下的我。年仅三十岁，那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可偏偏被现实打脸，一遍又一遍，我恨透了这操蛋的命运！

就在刚刚，我又一次经历了死亡，每一次都是崭新的绝望。

我知道那是梦，可是却如同真实，甚至，醒着的时候，看着远去的列车，我有一种冲动，主动死一次，最终的结果是，要么死亡，要么在梦中苏醒···

至于为什么搁到现在才提起，是因为，···我活下来了····在我挥霍的三十载光阴里面，所有的经历相加也没有像刚刚过去的两年那样拥挤。

事情要从头说起，首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叫陈重，是一名普通送货司机，在一家私营家具厂工作。

在此之前，我贷款买了一辆货车，跑运输三年，没攒下钱，车子一卖，五万块钱就是我三年所有的收入。

再上一份工作是在新建小区推销中央空调，每个月两千底薪加提成，三个月仅仅推销出去一台···

再再往上，我在泰州姜堰卖过半年饲料，···做过餐饮服务，推销过保险，···兼职过KTV服务员，···总之，所有的败退，成功的将我打造成为一个普通人。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三十岁，没存款，没房子，也没有对象。

面对朝向社会冲击的单身浪潮，我无法控制的融入汪洋之中，逐渐没入深渊。

终于，我决定安分下来，不做无谓的幻想，不幻想背着画板走天涯，不幻想靠写小说发家，踏踏实实的做一个普通人，按时上下班，攒钱，结婚，直到老去。

尽管已经迟了，可是老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用掉的笔记本已经装了好几个纸箱。那都是我随手写下的小说片段，零散，无序，且没有一个故事是完整的。

画框只有一件，是一座偎依在河岸的凉亭，背景是石山，至于在哪里画的已经没什么印象。我从来都知道，我成不了画家，也成不了小说家，因为我的天赋，我的视野，思维，时间等等都在限制我的自由，我只能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毕业十年后，幡然醒悟，一切都是虚的，唯有钱是真理。

理所当然的，工作不能图舒服，轻松，要优先选择薪水高的，且能够坚持下来的。

其实留给我的选择不多，只有高中学历，在当下社会只能算是基础教育。没有专业技能，做不了高端技术工作，···

在招聘平台浏览两天，打了几十通电话，投了无数份简历，薪水高的需要专业，经验，薪水低的看不上，薪水最高的每月六千，相对轻松，但是我希望的是再高一点。

眼看再有一周就十五了，天上的月亮从月牙逐渐趋向圆满，距离我既定的期限越来越近，我在家里就越着急，翻看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是撂下碗筷，然后往沙发上一座，就开始抱着手机，我每次失望的关闭招聘恢复，就在心里安慰自己，实在不行就选择有过三年经验的司机行业。

它不需要太多技巧，有C本驾证，没有犯罪记录，只要不傻，几乎所有的司机招聘岗位都能应聘，我不想的，但是已经别无选择，我试着朝这方面寻找。

九号，我决定去市里逛逛，元月十五前招聘信息到处都是，我想碰碰运气。

临海市是一座物流城，如果将整座城市划分成三分，那么其中一份是居民区，另一份则是物流，而最后一部分则是与物流戚戚相关的仓储，也就是说，一座城市，物流占了其中的三分之二。

从家里出发，穿过百亩麦田，四周建筑逐渐多起来，从西区的国道向东驱车前行，走走停停，偶尔会下车在路边的公告上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工作。

沿途到处都是招聘工作的告牌，有的围了很多人，有的则稀稀落落的两三人在查看。我在一家面包厂前停下，这里我有印象，做运输的时候拉过这家的活。

负责登记的桌前已经有十多个人，青年，中年，甚至老年，都在招聘信息上搜索着各自的需求。

为了生活，他们早已不顾脸面，而我还在那里遮遮掩掩。

透过车窗，我也不下车，用手机拍下招聘需求就离开，等有空的时候可以慢慢看，一个一个的打电话问。

其实，我对这里已经给出结果，不合适，薪水太低了，但是里面的女孩多，或许会是我结束单身的好时机，所以，我要考虑看看。

从西区与中区接壤开始就正式进入物流区域范围，招聘的公告也多起来。其中招聘最多的是装卸工，纯粹的体力活，但是收入超高，一天能拿到四五百，顶得上普工的两三天收入。

嗯~我是不会考虑的，有过学生时代假期工的教训，这碗饭，我端不起来。还有就是叉车工，好吧，这个我也干不了，它需要一定的技巧，不是会踩油门就能胜任的。

至于收货员，倒是能干，可惜的是待遇太低了，否决。

至于司机，待遇伍仟到柒仟不等，太笼统了，不用问，直接否决。但是我还是拍了照，等待后续筛选备用。

直到中区，从十二路向里，到达中心城区的八路，绕了一整圈，我仍旧是个失业者。

眼看已经下午两点，回去还得一个小时，我决定明天再来。

没有积极进取的心，很容易就放弃，也愿意接受当下的所有窘境，也许这就是我到现在一事无成的原因。

返程的途中我不停的反思，对自己很是失望，却无力纠正。最终我选择了倾诉，找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在同一条跑道上，谁也不超越谁。

跟我关系最好的，当下联系较多的有两位，一位男性，一位女性，都是我的初中同学。

对我帮助最多，聊天最多的当属“吴东女”，听名字就是女生，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长相非常普通，个头也仅有一米五五，相对丰满，脸蛋圆润，五官平平，这样的她无法驾驭任何发型，于是常年保留一头短发，如果不是大学教育给她带来一定的修养，素质提升，或许她会将自己永远埋没的那个普通的山村里。

她也频繁的换工作，但是不会换城市，似乎她热衷于魅力十足的大海，从毕业，到现在已经在崂山呆了足足十年。

电话里她直截了当的问我，找到工作了么？

没有，你呢？

我？我年前就换了，年后已经开始上班，之前我没讲么？电话另一端，吴山女一脸狐疑。

好吧，她确实有提到过类似的话语，大致意思是说最好年前找好工作，稍加适应，年后直接上班···当时没有当真，现在看来，她都是在按照既定计划进行，不像我总是走一步看一步。

有计划就是好，但我认为她的大学文凭铁定是起到更多作用的。她能空降任何副本，而我则只能限制在固定的那片区域里反复探索。

知识再一次体现了它的重要性，它能提高人的视野，格局，它能给你更多的选择，它轻松的破掉一重命运的枷锁，而我依旧背负前行。要是我也上了大学就好了，挂断电话，我重重的叹了口气。

接着，我又呼叫了李阳，我的另一位同学。他有自己的小型工厂，自己既是老板也是员工，只是现在行情不好，选择了出来打工。

他是个精明的人，喜欢占点小便宜，说难听一点，好吧，就是小肚鸡肠！但是阔别十年后再次联系上感觉还是挺特别的，仿佛许多的缺点都从彼此的交集中消失而去。

年前他说在一家新建的化工厂工作，因为资金短缺，没有足够的原材料，每天上班多数时间在摸鱼，到点就下班，已经空拿了两个多月的薪水。

他略有得瑟的炫耀了三个月，直到现在，他迫切的想要一份更高收入的工作，而不是现在的模样。

五千块钱已经无法满足每月的正常开销，更不用提社会在每个人面前竖起的两座大山后，每走一步都需要金钱开道。

找到工作了吗，每月给多少，他略有着急的问道。

这就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只关心待遇，至于在哪里，做什么，上多久的班等问题，那都是不相关的累赘。

没有，我说。

其实我更想问他他那里还招人么，年前休息了半个多月，年后马上又是半个月，没有收入，无处不在的花销，让哪怕是单身的我也快承受不住了啊。

但是我没能问出口，最晚，我给自己设限是元月十五后的第二天，不管有没有合适的，都要定下来。

跟他们两个闲聊，与其说是寻找安慰，不如说是刺激，一定要找一份薪水高一点的，多受点苦也没关系。

在金钱，物质至上的社会，低收入直接对接贫穷，与一切脱节，没有人敢于停留在原地。

打完两通电话，我的心情稍好一点，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回家吃饭，然后继续投简历，打电话。别的能做什么么？饭，有妈妈坐在，衣服，有洗衣机，只有我是自由的。

菜橱里还有剩菜，饭也还热乎，拿出来就能吃。母亲也没啥事，就在一旁看我吃饭，顺道问下找工作的事情。

能说什么，说我没端正态度，只是随意的出去逛了一圈么？

没有，待遇太低了，再找找看，十五前后定下来，我只能这么回答。

吃完饭后，她收拾好桌子就一直坐在旁边看我打电话，陪我聊天，也不做询问。

我已经在家里呆了将近两个月，没有收入，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来说这是不正常的。

爹妈不会说什么，可是邻居街坊的碎嘴，好奇，会一次次的打破你的防御。

着急有用么？

是的，真的有用！

我又谈了一个，如果不出意外，算是成了，我告诉母亲。

面试的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在相邻的镇上，给开车送货，一天两趟，试用期间工资六千，一个月后工资六千五，下半年看情况适当涨一点，其他的面谈。

别的不说，单单待遇一块我是及其满意的，至少是到现在为止我遇到待遇最好的一家，且离家近。

母亲如释重负，说你看着合适就好，我也不懂这些。

第二天，我选择早早出发，甚至没有在家吃早饭，起床后直接简单收拾一下后出发。

一路按照定位导航，从主干道向北拐进小路，两侧是成排的蓝顶厂房。

我要去的那家是西侧第三个，两扇四五米高的门半开着，一进去就是一条最多两米宽的走道，两侧堆满纸箱包装的产品。

一直走到中间才看到两个人在干活，一男一女。男的大约有五六十岁，瘦瘦高高的，上身穿着迷彩服，下身是黑色的长裤。

他正在打木架，下料时的锯沫飞的到处都是，尤其是头上，白花花一层。

他的旁边，隔着一个火桶，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染着棕红色的马尾，微胖，正在给一个蓝色长条状东西上螺丝。

明艳的火焰时而窜出油漆桶，散发着温暖，油漆桶底部开了一个口子，已经有一小堆炉灰。

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感觉雾茫茫的，看着胖胖的女人随手丢了几块木条边角料进去，我感觉怪怪的。

我从没见过一个工厂会允许在车间内生火，尤其是在木制品的车间，全是易燃物品，还没有任何防护，好危险！我默默的吐槽一句。

在旁边看了一会，我这么大一个人，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主动跟我说话，只有两只钉枪亢亢的响个不停。

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要工作的地方，这环境简直糟糕透了。天还很冷，我围在火炉旁取暖一会，然后去门口等待。大约半小时后，这里老板姗姗来迟。

他有一米八的身高，国字脸，脸上带着类似高原反应的那种酡红。上身一件中款的风衣，紧紧包裹着他那魁梧的身躯。

之前干过么？他声音洪亮，直奔主题。

干过，自己跑运输有三年，物流还算熟悉。

那行，下午正好有一车货，你试一下，感觉行就干，不行也算你一天工资。

嗯，好的老板。

不用喊老板，我比你大不了太多，走，去车间熟悉一下，没事的时候就在里面帮忙。

哦，好的，老板。

我本意是来看看，合适就干，不合适就继续再找找看，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我都没好意思拒绝。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只是来看看的啊！

厂子是做展柜的，老板比我大一点，他本意是带我一段时间等熟悉了在涨工资。我直接拒绝了，说不用，物流我熟，能干好。

基于此，我的工资直接涨了五百，从陆仟直接涨到每月六千五百块，包住宿，免水电费，唯一的缺点是没有休假。

送货和自己单干的时候不大一样，但是好在出入不大，以前一车只送一家，现在这一车送了七家物流，走走停停，从上午十点出发到下午三点返回。

我略微紧张，三年没在别人手下干活，突然多了个老板，不知道他觉得怎么样？

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我将单据放到桌子上等待老板决定。

慢了点，后面熟悉熟悉就好了，多数物流都是固定的，熟悉后能省很多时间····老板说，感觉行吧，行的话据这么定了。

我说，好。

没有签合同，没有更多细枝末节，他觉得行，我觉得也可以，一切就这么定下来。

宿舍就在厂房南面的夹道里，一排上下两层的活动板房，一共十六间房间。

上层住满了，下面还有四个空房间，老板一边带我看房间，一边介绍。最东面的一间，以及最西面的三间可供选择。

每一间都看过后，我选择了居中的那个。理由是最东面的夏天太热，最西面两间距离水龙头太近，且旁边就是垃圾堆，能远离当然远离的好。

房间里面没通电，老板老板按了按开关，没有任何反应，他说，没事，明天我给你接上就行！然后就没别的事情了，就像是一开始说好的那样，五点准时下班。

老板回市区，胖胖的张姐住在附近，打木架的大爷住宿舍，就在我隔壁，这也是晚上的时候才发现的。

当晚我没回家，就住在临时安排的宿舍里，住宿的一应物资都在车里，我搬下来就行稍加整理就行。没有电，我用手机照着铺好床铺，然后去外面不远处的水龙头接水洗脚，然后睡觉。

宿舍很小，没有灯，我也懒得看，就躺床上准备睡觉，可是换了环境，尤其是天花板上老鼠唰唰的一遍遍路过弄得我完全睡不着。

隔壁大爷睡的挺香，九点钟还偶尔敲一下墙壁驱赶老鼠，大约九点半就传来呼噜声，沉沉的睡下，一墙之隔，呼噜声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

要不，还是辞了这份工作吧！这糟糕的环境，黑暗中，我盯着天花板自语。

睡前，我发短信告诉吴山女说找到工作了，送货司机，每月六千五，包住宿，没有五险一金，没有休班···

大约一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她回了信息说，挺好的，加油！

嗯，加油！

黑暗中，我回应似的给自己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