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生如果有如果
“啥林吊伊胃口了？人家只是送送东西，并没亲口说出什么来，我要回绝，岂不是自作多情，让人笑话？！伊送，我不收，自然是最自然额事情啰！”王眉娥不徐不疾，转而看着斜对面床上的叽嘎，好奇问道，“咦，小娣，我发现侬笑额辰光，突然欢喜捂嘴巴，太不像侬平时一贯做派呀？”
“我晓得伊不喜欢女同志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疯疯癫癫、十三点兮兮额样子！我就想法去改。再讲，我自噶也觉得，一笑起来露出两颗两边八字一样撇额门牙，的的确确不好看！”叽嘎红着脸，小声解释。
“啊呀呀！怪勿得，格几天，侬突然文静多了，勿大像从前！我还以为，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原来，是爱情额力量呀！”
“哎呦喂，叽嘎还有害羞额辰光，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叽嘎，老实交代，到底是啥林，嘎结棍，竟然眨眼就能把叽嘎变得嘎温柔？！”
“去去去，八字还没有一瞥呢！哟，到点了！走走，恰饭去！晚了，一会儿得排长队了！”叽嘎看一眼窗外麻黑的天空，弹起来。
于是，“踢里踏拉”、“叮铃哐啷”，一阵乱响，找鞋子，找梳子，找碗筷。一出这个屋，人人就讲究些，收拾得漂亮、整齐些。
在俱乐部大厅里吃过晚饭，王眉娥和黑非洲蘸着满身凉气，在屋后的沙枣枯林里散完步，慢慢朝女宿舍走去。月辉把大地照得一片银亮，周围的一切是那样安谧、恬然。
“唉，以前礼拜天吃完晚饭，都是阿拉四个人一起去连队操场，或者公路上逛逛，现在。就剩阿拉两个了！人家林茜草每个礼拜天和菜包子去逛场部，或者是轧公路钻沙包，倒也罢。叽嘎，也没看到伊和啥林谈恋爱，最近这几个礼拜天，也常常没影了，不晓得住啥去了！哎，眉眉，侬发觉没？特别是这几天，叽嘎好像换了个人，不说也不笑了，眼睛老是直愣愣地盯着啥地方！”黑非洲碰碰王眉娥的肩膀。
“嗯，是有些反常。不晓得为啥？”
自从离开上海，踏上进疆列车，在车厢里遇到同样编为二中队的黑非洲、叽嘎后，尽管叽嘎只是初中毕业生，黑非洲是小学毕业生，她是高中毕业生，但，没妨碍她们三个就好得几乎无话不说。自从她和林茜草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后，虽然，她极力显示并没把叽嘎和黑非洲搁一边，黑非洲还是乐呵呵的，但，她觉得叽嘎和自己已经有些疏远了。
“想不到吧？我猜想，伊可能是谈恋爱了。”黑非洲得意地。
“不可能吧？伊格种大大咧咧额小姑娘，还会知道去喜欢一个人？”王眉娥怀疑地笑道。
“再大大咧咧，伊也是一个快十九岁额大姑娘呀！上次捡棉花，中午在棉田里吃午饭时，我听白武德说过一句话，只有爱情呀，才会让人神魂颠倒，才会让一个聪明人在一段时间里变成杠都十三点兮兮额！”
“格白武德讲得还蛮有道理额！那，伊会喜欢上啥林？”
“侬自噶猜。”
“嗯——，”王眉娥想了会子，猛然叫道，“康庄，是康庄吧？我看，他俩个头、模样，连说话声音，都蛮般配呢。”
“康庄？长脚，哈哈，伊才看不上呢！别看她自噶还不到一米六，还嫌人家不到一米七五呢！伊眼光高着呢。”黑非洲讥笑道。
“那会是谁？”
“侬自噶好好猜去吧！”
说着话，她们已经到了宿舍门口。
月光，透过这间大泥屋三角形屋檐下左右两边各一正方形的小玻璃窗漏进来，将屋里照得蒙蒙亮，宿舍人给她俩留着门呢。她俩蹑手蹑脚摸进屋，王眉娥刚要反身顶上木棒，忽然觉得黑非洲牵牵她的衣角，指着窗下，原来，那里并排着三个空床，还有一人没回来，是叽嘎的床。于是，她放下木棒，和黑非洲一起轻轻上了床。木门右边的原先刘竹影床上传来了如雷的呼噜声，现在，这个床位上睡着姜问梅。十二人的屋子，少了李点点、刘竹影，多了姜问梅。
王眉娥的床和林茜草的床挨着，原先只隔着半人宽的一道缝隙，现在变成了一人宽了。没想到，林茜草床上已经有动静了。看来，她和菜包子卿卿我我的时间不算长。
两人在枕头上，在月光下相视一笑，又翻身挪开视线，各想各的心事了。
“嘎吱吱”，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王眉娥在一声紧一声慢的呼噜声里，在不时谁被窝里响起的一阵“咚咚”放屁声里，下意识厌恶地皱着鼻子，朦朦胧胧要睡去时，“呀——”地一声，门轻轻响了一下，然后是顶门声。
接着，左边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她不敢动一下，生怕叽嘎以为自己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