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冷美人
“谁怕你？为啥要怕你？不，不是怕，怕你——”，黑暗里，她为难起来，竟然有点结巴，“我，我劳动时，一般，一般不穿布鞋，穿，穿的是咱们发的草绿色胶底解，解放鞋。这半天下来，又是汗，又是沙土的——”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呵呵，谁也别嫌谁！我穿的也是解放鞋，而且，还是旧的，裂了口子的老解放，味道肯定更好。来，把你的右脚，伸给我。”他轻笑道。
黑暗中，她两手撑地，身子微微后仰，将自己的右脚，朝他说话声音的方向，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他的两手准确地接住了她的右脚，轻轻放到自己两膝上，摸到她的脚后跟后，轻轻脱下鞋后帮，但，并没有脱下整只鞋，而是让鞋悬在前脚掌上，笑道：“鞋子就挂在脚尖上吧，不然，一会儿，脚脖子好了，这么黑的地方，鞋又找不到，说不定，你的手又按到啥吱吱叫或嘶嘶响的什么小动物啦！”
黑暗里，果然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脚汗臭混合着胶鞋臭的味儿。
“你说还会有嘶嘶响的小东西？难道这里还会有蛇？别吓我啊！”她嘴上说着，心里为自己伸到他面前简直能熏人一跟头的臭脚，羞愧难当。可他，偏像没事人似的，没一点异常反应。当然，黑暗里，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没吓唬你，这里肯定离南干大渠不会太远，蛇喜欢水，喜欢在有水的地方打洞冬眠；水老鼠爱在水库水坝附近打洞，水老鼠可比老鼠大多了！当然，也说不定是沙狐、沙狼打的洞！有水，就有生命啊，说不定这里到底有啥！不过，有我在，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些年，我打的野兔子、水老鼠、沙狼、黄羊、对了，还有臭烘烘的狐狸，吐噜吐噜的！没少剥它们的皮，吃它们的肉！它们真要来报仇，也肯定是先找我，哈哈！”他嘴上胡诌着，手里可丝毫没怠慢。一边左手固定着她的脚，一边右手拇指指肚在脚踝周边轻轻按压、揉动：“这里，是不是这里？疼不疼？对了？疼了，受不了，吱一声啊！”
“讨厌，再别提这些吓人的东西了！”她嘴上这样说，心里一阵感动，虽然，右脚脖子还是一样的疼，她也没吭气。
“你忍一下，我要加点力道了啊！别怕，绝对治不残你！我没那个金刚钻也不揽瓷器活，老实说——”他说着，改用右手掌大鱼际，贴着她的右脚踝面，从明显高出的肿胀处为中心，向四周各方向按压、揉搓起来，而且，渐渐地，加大了力道，加快了速度。
“老实说，我也不是啥崴脚脖子都敢治，我刚才在黑暗里感觉你站起来时，还能趔趄一下，说明崴得不是太厉害，才敢给你揉，活动一下淤血，否则，如果崴得太厉害，你的脚就只能一动不敢动了！疼了，你就喊，我就停。千万别硬撑！否则，我拿捏不好轻重，反而可能害了你。”
“听你的，不怕你害我！”她平静地。
她右脚脖子在他的按揉中，先是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疼，她咬牙忍了；接着，是火辣辣的，但从尖锐的痛，变成了钝痛，舒服了点，直到他的手掌突然强压了一下肿胀的脚踝中心，“啊——”，她才轻轻叫了一声。
他立马停下，复以拇指肚轻轻点揉着肿痛处，正色道：“眉娥，没想到，你这么坚强、这么勇敢啊！上次，我给老病号治脚脖子时，用的力道和你的差不多，他是从头干嚎到尾！了不起啊，你！以前真没看出来。”
“不是我有多坚强，是我想早点自力更生，我的脚早点好，早点摆脱你的帮助！”她不动声色。
“你呀，我这以前，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我这么帮你，连句感谢话都讨不到。你冷声冷语、冷面孔的，”他顿了一下，有点伤心笑道，“一个铁石心肠的冷美人！比林茜草，还冷！嗯，简直，比林茜草，还狠！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长得漂亮点的丫头，面孔为啥一个比一个冷，心肠一个比一个狠？”
冷美人？她心中，一颤一喜。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面孔长得是不错的，但是，在林茜草面前，尤其在他面前，她就有点惴惴的。虽然，一男一女比较长相似乎不大容易，不是老有人说嘛，美是没有标准的，特别是男女之间比较容貌。但，她有自知之明，凭感觉、凭直觉，他的长相绝对，在自己之上。一个她眼中的现世潘安，竟然叫自己是冷美人！管它冷美人、热美人呢，反正，是美人！是他嘴里的美人！她怎能不心花怒放？！
可是，他竟然还说自己冷言冷语冷面孔、心狠！又怎不令她心颤、心冷？！她不就是为了他和林茜草，才不得不与他保持距离、冷言冷语？！如果说她冷，她还勉强接受，说她心狠，而且比林茜草还狠，这点，她受不了！
“冷美人？呵呵！你的热美人，她才是真冷、真狠呢！如果，你非要扣我冷、狠的帽子，那么，我要说，我不及她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她压抑着悸动，连珠炮似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