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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9(1 / 2)

在炎炎夏日的周末,乔安正躲在屋子里为他的大计划做着最后的准备。一天后,也就是罗伽伊的生日,他将为罗伽伊献上自己准备多时的礼物。那是一本他亲手绘制的迷宫,为了体现生日的正式性,乔安特意用彩色卡纸为礼物进行了包装,还系上了一枚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尽管如此,乔安仍旧没有把握罗伽伊是否会喜欢这份礼物,但他又始终相信这份真诚足以打动罗伽伊的心。当然乔安自认为非常了解她,了解她这十多年间的变化,甚至觉得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就在罗伽伊生日前一天,乔安的生活节奏突然被打乱了,他没能专心的吃晚餐,更无法安然入眠,他一心只盼着明天能够早点到来,毕竟人这一生能有多少次生日?又有多少次是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的,乔安不想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黎明的曙光还未洒向大地,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乔安仍旧在次日保持了精神抖擞的状态。他从未在假期起过这么早,穿上格纹短袖和夏凉裤,到厨房水管上冲了把脸,然后来到空无一人的餐厅,餐桌上放置着些许糕点,他随意吃了一些。在乔安的印象里,自从母亲卢婉经营起包子铺,他们一家就很少一起共进早餐了,今天也是这样,父亲乔恩医生很早就去了诊所,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着收割韭菜,而乔妮还在母亲的房间里熟睡。七点过半,收音机准时播报了当天的天气变化,好在今天不会下雨,据说雨天会使人的心情变得忧郁起来,当莫名的惆怅感涌向心头,一天的心情都被雨天搞得复杂了。乔安不希望在这般重要的日子里,好心情被那该死的天气所影响,即便他自己感受迟钝,那罗伽伊又是否会被影响到呢?当他带着悸动的心情刚走出屋子,就感受到一股热浪沿着鼻腔涌入肺部,使整个呼吸都变得窘迫起来。室外的天气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本想着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他却忽略了节气的重要性。现在正处于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暑,外面的阳光火辣辣的,院子里的南瓜都躲在了叶子下面,瞧那升腾着热气的柏油马路,若是赤脚走在上面定会被烫掉一层皮。即便是这般炎热的天气,街道上也行走着不少打着丝绸阳伞的女人,她们形形色色的裙子很吸引眼球,乔安在一旁打量着她们,倒不完全是因为她们衣装的精致,而是伞的阴影在她们身体上画出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她们上身被阴影遮住的部分保留了自然的肤色,而暴露在太阳之下的腿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个皮肤都被烘烤成了小麦色,再遇到穿着绑带凉鞋的女人,就会发现她们的趾甲盖都是黑的。这天气不只是人不好过,就连街上的狗也同样忍受着天气带来的困扰,乔安常在树下看到它们耷拉着舌头的模样,有时候他也油然而生出效仿的冲动。

乔安来时罗伽伊已经出了门,不过从钟梅口中得知,罗伽伊一早便和几个女伴去了后街,乔安猜测她们定是去买生日礼品了。乔安从巷子折进后街,一路搜寻罗伽伊的身影,直到在一家小卖店门前发现了她。她正坐在台阶上端庄优雅地吃雪糕,两名女伴在她左右。乔安躲在一旁窥视着她,今天的她还是平日里那套装扮,一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姜黄色短袖,搭配那条已经陪伴她两年之久的抹茶色长裤,这副行头已经在乔安的记忆里扎了根,以至于他闭着眼睛都能知晓罗伽伊裤子上有多少个补丁。钟梅一直以来都很少给她买新衣服,更多情况是捡姐姐罗伽玟穿剩下的,这种习惯在蕴明镇早已屡见不鲜。此刻在乔安心中萌发出一个新的愿望,他想在罗伽伊下一个生日为她准备一件漂亮的公主裙,她一定会喜欢的。这个想法让乔安浮想联翩,一想到罗伽伊穿着裙子在花丛中摇晃的模样,乔安脸上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抹红晕,乔安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他会有这种让人脸红的念头。不过她当前这身衣服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她穿起来神似田园少女,就像是从古典诗歌中走出来的模样。对比旁边的女伴,她们都是些精良的美式装备,一位是白色短袖搭配休闲背带短裤,另一位则是西部牛仔套装,她们与罗伽伊秉持了截然不同的衣装风格。此刻她们正享受着五角钱冰棍所带来的欢乐,冰棍上升腾着寒气,为了避免雪糕因天气融化最终被大地吞噬的命运,女孩们不得不加快进食的速度,甚至仰起头来吃,毫不顾忌此刻的举止。罗伽伊也做着相同的动作,可她却显得优雅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服装,也或者是出于看待她的人。此情此景使乔安产生了某种奇怪的臆想:那些落在罗伽伊笑靥如花脸上的雪糕又会变成什么味道呢?乔安观察着她,她可能是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或许没有忘,她只是把生日当成平常一天来过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换句话讲那便是她把每一天都当做生日来度过了。事实上,罗伽伊可不这么认为,她一向对自己的生日毫不在乎,眼下这第十四个生日也同样如此,就算她曾对生日仪式充满渴望,对吹灭蜡烛的情景充满幻想,而父亲罗森至死都未能让她如愿。罗森重男轻女的旧俗尽人皆知,罗伽伊有时也会嘲笑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儿子,至于那至今都没能实现的生日仪式,她也就不再期待了。

乔安已经做好了准备,当他捧着礼物满怀热忱地奔向罗伽伊,这次他却意外遇了冷。罗伽伊果断拒绝了他的礼物。

“我可不喜欢你那无聊的礼物。”

乔安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图,于是她向罗伽伊发出邀约,“那明天可以一起出去玩吗?”

罗伽伊再次做出了否定,她毅然决然的回拒了乔安的邀请,“要我把话说明白点吗?我只是不想和你玩。”

语闭,罗伽伊便带着女伴匆匆离开了,不给乔安任何机会。望着罗伽伊长及腰间的马尾渐行渐远,乔安第一次意识到是自己对她了解的还不够。罗伽伊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他了,即便罗伽伊不想这么做,但她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来的总是不合时宜,他会在她沐浴的时候来找她看动画,在她发烧生病的时候找她玩数独,在大雨将至的前夕找她去抓蝴蝶,这次又是在女伴众目睽睽之下找她出去玩耍。虽说她对乔安送她礼物这件事充满欣喜,可她在与女伴分别以后自己的内心依然惶惶不安。即便女伴的眼神中并未露出破绽,但她仍会怀疑女伴会背地里议论她。罗伽伊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在这个年纪,只要两个异性同学在一起玩耍,就定会被认定成某种不正当的关系,然而当谁做出解释,谁就会收获一片嘘声,虽说这只是出于荒谬的玩笑,但造成的影响却很糟糕。罗伽伊是见识过的,曾有一名女同学就因被扣上奇怪的帽子而在学校里坏了名声,再加上她承受力不足,在舆论的压力下她几乎濒临崩溃,最后被迫转了学,而这一切原由只是出于她和一名男同学玩了一局数字游戏引起的,这场经历也注定成了她记忆中一道伤疤,她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事情。罗伽伊不愿重蹈覆辙,她见识过言论的可怕,为了避免自己陷入窘境,她无奈对乔安撒了谎,这很不地道,她希望乔安能够理解她,作为一起长大的伙伴、作为唯一铭记她生日的伙伴、也作为唯一认可“沈伽伊”存在的伙伴。

罗伽伊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她更希望自己姓沈,而不是姓罗。原因出于这个姓氏让她在过去背负了太多,因为没有人知晓她的经历,更没有人理解她对夏日雷鸣和急促脚步声的恐惧,对于那些所谓抚慰她心灵的关怀也只是出于徒劳。就在前段日子,她开始使用沈这个姓氏,她从小就喜欢阅读沈先生的动物故事,这也是她为数不多能记住的作家。起先她将这个姓氏使用到了语文课本上,随后她又将这个姓氏发展到习题册上甚至考试卷里。显然老师并不会认可沈伽伊的存在,而是如出一辙的称呼她为罗伽伊,即便是关系较好的女伴也都习惯性的称呼她罗伽伊。她对周围的人感到失望,唯一让她感到慰籍的只有乔安这么称呼她。现在罗伽伊已经不知如何面对他了,自从上次拒绝他以来,罗伽伊的内心都沉浸在自我的谴责当中。乔安的作为很愚蠢,而自己又何曾不是呢,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为了保护自己,实则也是在保护他。

在乔妮入学后的一段时间里,卢婉惊奇的发现女儿乔妮开始表现出对上学的抗拒。具体体现为对上学毫无积极性,后来还养成了啃食橡皮的坏习惯,这和之前那个吵着闹着要上学的小女孩简直判若两人。卢婉认为她一定是为了逃避写作业,毕竟这是大多数孩子都存在的问题,更何况她哥哥乔安还有过逃课的前科。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卢婉发现乔妮对上学的抗拒明显加重,而且还出现了对上学极度厌恶和满是懈怠的典型症状,更让卢婉疑惑的是乔妮这些症状呈规律性,她会在每个周二和周四突然发作。卢婉也曾问起过她,问她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或者困难,可结果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某个星期四,卢婉被学校告知乔妮没来上学的事实。卢婉听后叹了口气,“这家孩子都是什么恶习。”她赶忙放下手头活计跑到街上找寻起来,好在杨子璇太太向她指明了方向,使她省去了不少力气,“我见你家小孩跑回家了。”杨子璇太太说道。

卢婉向杨子璇太太致谢,随即赶回了家中,在经过一系列的翻找后,最后在煤炭棚里找到了她。此刻的乔妮正蜷缩在煤炭棚的最深处,只见她身躯微微颤抖,嘴里还啃咬着什么,应该是她的课本。卢婉尝试唤她出来,用她喜欢的零食进行诱骗,乔妮却无动于衷。无奈之下卢婉只好匆匆忙忙赶往诊所,上气不接下气的向乔恩医生汇报了乔妮的情况,“你快回家看看,咱们家女儿是中了什么巫术,现在她正躲在煤炭棚里吃纸呢。”听卢婉这么一说,乔恩医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他赶回家中,此时乔妮正蹲在煤炭棚的最深处,一脸惊恐地啃食着手中的书本,乔恩医生先是以动物软糖和毛绒玩具哄她出来:出来瞧瞧爸爸手里这是哪种小动物的糖果,出来爸爸带你去买你喜欢的毛绒玩偶。见乔妮躲在里面不为所动,乔恩医生只好弓着身子钻进煤炭棚里才把她抱了出来,出来时父女两人已经被染成了煤炭的保护色,一副刚历经战火洗礼的模样,此时的乔妮又恢复了往常的容光,她看着父亲被染黑的白大褂笑出了声,“爸爸你现在就像是一头奶牛。”见乔妮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乔恩医生没有责怪她,只是告诫她以后可不准再躲进煤炭棚里了。就在当天,乔恩医生将她带到诊所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检查结果是她身体状况非常好,无论是呼吸系统,消化系统还是内分泌系统都没有异常,只是她的精神存在一些失常,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当乔恩医生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乔妮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乔恩医生最终将这种精神失常定论为一种厌学症,依据是当前学生的学习压力普遍很大,小学生不仅要完成各学科布置的大量作业,周末还要去参加各种兴趣学习,这还没到中学呢,中学两年学三年的课程再用一年来复习,这种为了应对考试的教育方式在这新世纪早已成为常态,在这种环境下不厌学反而才不正常。乔安对父亲的定论表示认可,同样作为学生的他在这方面深有体会,人总是要与时俱进的,在这崭新的二十一世纪,老师与学生已经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进化路线。老师学会了利用业余时间来扩展个人业务,学生则是学会了利用课后时间来加深知识储备,虽说他们的进化存在明显差异,但他们之间却保留了合作共赢的明确关系。当然这个进化路线也存在微妙的弊端,老师之间在私下探讨的话题已不是哪个学生成绩优秀或者哪个孩子文明礼貌,而是将关注点放在学生的家庭背景方面;学生之间在私下谈论的话题也不再是哪个女生长得漂亮或者哪项运动更具有乐趣,而是再谈论怎么说老师坏话更合情合理。

卢婉听后并不认同丈夫的观点,她以母亲敏锐且细微的洞察否定了乔恩医生的定论,她认为乔妮表现的更像是恐惧而非厌倦。现在身为医生的丈夫都无法做出准确的解释,作为母亲的卢婉自然着了急,她认为乔妮一定是在惧怕什么,她并非是有意沉默,或许是出于她所经历的事情无法言说。乔妮表现出的惊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相传小镇从古至今都存在着某些医术所无法解释的现象,因此卢婉认为一定是女儿中了某种巫术才导致精神异常的。在卢婉的执意要求下,乔恩医生遵从了她的意愿,他们从庙里请来了道长,希望他能调整家庭风水,祛除乔妮身上的灾邪。

一天后道长来了,他先是对房间进行了缜密的勘测,就像是在寻找某种会隐身的蟑螂。随后他嘴里念叨起咒经,又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些许灵物,他在桌上布置好了香炉,门把手上挂了一枚铜葫芦,又取一串五帝钱悬于梁上。待一切布置大功告成,道长小心翼翼地唤卢婉来到身旁,他将一些事情告诉了卢婉,“在我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就觉得乔妮这孩子有些不对劲,瞧她双目无神,一脸疲态,这可不是正常孩子应有的状态。”道长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卢婉问,“恭请道长为女儿祛除外邪永保平安。”

道长解释道:“今年您的女儿正逢太岁,又赶上所处房间位于煞位,我已在房间里布了局,破解了房间的凶煞,至于您女儿身上的凶煞,还需另寻它法。”

“还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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