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头上的眼睛盯着旋,长长的马脸似在嬉笑。它向飞速向东奔去,不知道它是如何辨别方向的。远处隐隐能看见东山。
异端兽的脸越发诡异,它嘴咧得很大,吐出舌头,看得旋心里发毛。如果可以,他想给那张可怖的,令人生厌的脸来上一箭。
沙沙,嗒嗒,啪。
东山越来越近了,旋感到一阵心悸。
倒不是说他对这个地方有什么畏惧——他可征服过这里,只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下没人能保持镇定:天色蓝得压抑,一张这样的马脸对着你笑……如果在什么时候这样的事发生在了你身上,那这个时候你一定是在做噩梦。
“嘿,马!你说他想干嘛?啊?!!!”
“反正不是什么不是好事!拜托给它的腿上来一箭,让他别往下跑了,之后你栽赃给狼熊虎豹都无所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真的……”
他们跑到了东山脚下,不久就进入了山谷。这道山谷里有一些树,并不茂密。所以异端手绕到树后就消失无踪这种事情让,旋十分吃惊。
“你先待着,我往里看看。”
“你……快点。”
谷地生着树,不密不疏。影子斜射下来,被高草吞没。天空穿透灵魂,空洞诡异。背后的草在动,前方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黑色马踪。
都是熟悉的树,熟悉的草。他的母亲失踪后,他在这附近站了好久。这段时间里,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每一段岔路都似乎化作母亲与他对话,他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家。这也是他能在这里找到东西的原因。深入,深入。
山谷里有一条驿路,不知道是谁踩出来的。它看起来很多人走过,但是谁又会来这里呢?粗粝高大的树干历经了百年岁月,想必它们会知道吧。参差不齐的野草永远在一线,它们也应该知道吧。
草丛树叶里里有小虫子在鸣叫,还有一些鸟飞来飞去。山谷最深处是一道台阶,长满青苔,被灌木覆盖。
这道台阶旋没有见过。
“怎么会呢……”
突然,虫鸣鸟叫戛然而止。旋一愣,地面猛烈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山谷发出一声巨响。尖锐,沉重,像是龙吟。
空气好像凝固了。
旋转身就跑,心脏狠狠地撞击着胸膛,双腿以最大幅度摆动,极大的不安感压在他背后。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威胁着他。
巨响,震动。
“马!快!快跑!!!”
后面的事他不记得了。
……
“马河真的无法可渡吗?”小孩问头顶翼盔的人。
“会有办法的……”翼盔说。
“那我下去了!你们把绳子拉好!”
一个翼盔士兵腰上缠着粗麻绳,脱光了膀子,准备跳下去。
咚。众士兵期待的眼神聚焦在泛起的水花上。突然绳子一紧。
“天啊,出事了!快拉!”
拉绳的几个人用尽全力把跳下去的翼盔士兵拉了上来,只见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冷……根本动不了……”
围上来的那堆人里有几个幸灾乐祸:“嘿,全马河最厉害的游泳高手怎么吃瘪啦?瞧瞧,下去之前还说用不上绳子。”
“怎么回事呢?”
翼盔工匠这天的工作量大于过去一个月工作量之和。今天他钉了至少上千颗钉子,但没一个是有用的。
“这座桥怎么回事?”
桥铺到马河中央时便无法继续了,因为木板忽然都硬气了起来,怎么也进不了钉子。一用力,锤子还会直接崩碎。
翼盔工匠惋惜地看着手里的锤子。今天第五把。
“搞什么?”
岸边有一根倾斜的旗杆,根部插在土里,它的长度和马河的宽度差不多。看起来有人打算用旗杆倾斜的方式来到达对面。有一个人扒在旗杆顶上,几个人在下面扶着,以确保旗杆不会在倾斜到目的地的时候提前从土里翻出来。那样就糟了。
可是这几个人的扶根本就没有必要。旗杆顶的人快倾斜到对岸时,旗杆便开始往回移。就连地上被撅出来的土渣,也回到了它们的坑里。
“搞什么?”
谁能想到,这位隐士竟渡过去了。
他平生不问世事,而且阅历丰富,头脑清醒,自然能过去。
可是亲眼看见他过去的人第二天在他的帐篷里发现了他。这又怎么说?
“嘿!旋!醒醒!”
那个头顶翼盔的人牵着那个小孩,站在巫医的帐里。
“我最近总是梦到马拉车,他是什么预兆吗?”
巫医抬起她的头,乌黑的眼睛盯着翼盔。不久,她以奇怪的嗓音说:“你是西部首领?”
“我是。”
“你最近在组织手下渡马河?”
“对。”
“我知道了……”
她翻了翻书,出乎意料,那竟不是《卜略》或者《梦兆术》,而是《马河方圆》。这本书马河人人手一本,讲的是马河域里普遍遵守的规矩。被写进书里的道德规范。
“罪者己可诛,为义……倾墙不摧而危其人……”
“啊?你没有搞错吧?”
“没有……好的,我找到了。是这样,这个梦事关马河本身……”
她又翻开了另一本书。
“马儿拉车,形如‘马二舆’也。舆者,‘象众手造车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