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若拙虎目微睁,精光一闪,停在荆南腰际。良久,才肃然道:
“任某人早就听说璇玑阁中有一旷世奇才,精研刀剑双修之法。”目光一抬,落在荆南脸上,悠然道:“想必,就是阁下了吧?”
荆南虽是惯见高手,但任若拙目光灼灼,仍是被他盯得隐隐有些不安。然此时身负璇玑阁盛名,遂将双拳一紧,直视对方,朗声答道:
“荆南不自量力,强使刀剑,不免贻笑方家了。”
任若拙忽然漫不经心地向荆南走去,璇玑阁一方心头一紧,荆南手心中更是生出冷汗。
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
任若拙停在荆南十步之远,负手而立,神情如故。荆南深感一股强压迎面袭来,自出道以来:除二公子宗昭之外,尚未遇上身具如此强横气势之人!
张心露虽不在阵中,仍不禁为这罕见气势所摄,心道:这位藏剑山庄的庄主,刚猛霸凌,真是万中无一之人!易楼秋莫非是为他所震慑,甘为部属了么?杨侗、楚影、秦璐瑶三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念:
任若拙难道第二阵要亲自下场?!
“任某生平别无他好,独爱兵器而已。”
任若拙突然开口,临场数百人俱是一震。荆南缓过神来,手按刀剑,问道:
“不知任庄主此言何意?”
任若拙一昂首,刻意压低下巴,道:
“任某想借荆先生刀剑一观,想必荆先生不至吝啬。”
荆南也不多言,将腰际刀剑连鞘解下,双手呈与任若拙。张心露忖道:这荆南当真好胆色!所说这任若拙一派宗主身份,自是不会卖弄肮脏手段;但若易地而处,我却做不到他这么直截了当的了。心下不由好生敬佩。
任若拙虎目一亮,双手齐出,刀剑同时出鞘。时值正午,秋日耀刃、熠熠生辉。任若拙右足突然向前一迈、又是一点,双臂鹰展,向后退出十步。站定原地,详看刀剑:古剑通体玄黑,长三尺六寸,有小篆二刻“八服”;长刀却是赤红,刀长三尺,破风似有雀鸣之声。他由衷叹道:
“汉武年间神兵,不意今日还能得见,任某幸甚!八服、鸣鸿,非凡人可驭之。荆南兄惊才绝艳,可惜不能为任某所用!”
“承蒙谬赞,愧不敢当。荆南只求能为璇玑阁分忧一二,于愿足矣。”
任若拙闻言微微一笑,剑锋倒置、反手一掷,八服入鞘——仅留长剑破风之声,荆南也只觉手中蓦地一沉!正在惊疑未定之际,鸣鸿刀业已同法而回。围观看客破天价也似爆出一声“好”来,璇玑阁一方众人心中却不以为意,藏剑山庄诸人仍是面无表情。只有双方少数一流高手才看出门道,身在阵中的荆南更是心折不已。
要知道十步内掷剑归鞘原也不难,这份准头场中不下十人可以为之。可若要将重量不轻的宝刀利剑掷得自然无息、分寸恰好——连鞘也不撞动一分,却是极难的了。若非内力修为已臻登峰造极,又如何可能?更何况,任若拙倒刃、掷剑、掷刀一气呵成,实已练到了“举重若轻”的上层境界!
杨侗嘴角一苦,赞叹道:
“好一招‘十步一杀’!单这一手功夫,侪辈之中已是无人能及了。”
“任某人十年间未曾出庄一步,却也不敢夜郎自大。”
任若拙话虽谦逊,语气中却是半点不敢当的一丝也没有;然遍扫八方,话锋一转:
“但三年前听闻武当派出了一位绝世剑客,叫做徐染。杨侗,你原是武当派耆宿、位列长老之尊;想必知道此人?”
杨侗尚未答话,张心露已按捺不住心中义愤,向前数步,朗声道:
“任庄主你虽是一派宗主,身份超然。但杨前辈比你年长,你怎可直呼其名!太也无理了些!”
杨侗轻轻拍了拍张心露肩膀,摇头示意她退到一边,可张心露火一样的性子、如何听劝?反是又向前几步,指着隐在藏剑山庄弟子中的易楼秋,朗声道:
“任庄主,你既然想探听我徐染师哥的底细。何不去问问这位易大掌门,我师哥当年得以成名,还要多亏他‘仗义相助’!”
易楼秋脸色一白,任若拙回头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得压下怒火、站在远处。任若拙回过头来,不加一眼于张心露,仍是看着荆南,悠然道:
“闲事扯了许多,荆南兄久候了。”
荆南回了一礼,说声“无妨。”
任若拙转身退回原处,淡淡地说:
“还请欧阳护法下场,与荆南兄切磋一二!”
张心露定睛一看,那左首第一位的古稀老人徐步走出,也不欠身、也不称是,想必在藏剑山庄中地位极高。杨侗悄声道:
“心露师妹,此人便是藏剑山庄四大护法之首——‘冶虚’欧阳迟。恐怕来者之中,除任若拙外,便是此人地位最尊、武功也最高了。”
张心露听得一愣,连连摆手,忙道:
“前辈,您怎么唤我作师妹呢?”
杨侗抚须一笑,缓缓道:
“你既是徐染师妹,必然也是云师叔的弟子。老朽虽然痴长你三十多岁,也只当得你的师兄。咱们武当乃是武林中的大派名门,这辈分礼节可不能失了!不过细细想来:云师叔不好俗务,这些辈分往事怕是也未曾与你们多说。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张心露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师妹”之称,连连点头。
“咱们武当的往事,老朽晚些时候再与张师妹你详述;先熬过这一阵再说。……哎,这欧阳迟剑术内力果然非同小可!怕是还未使上全力,荆南可不妙得很。”
张心露回神一看:那欧阳迟虽然年逾古稀,但身法丝毫不慢,进退之际、捷胜猿猴,万万当不上一个“迟”字!只见他手中竟是一根枯竹,长约四尺、青乌斑驳。剑招狠辣,
却不失优雅,各式之间浑圆一体,毫无破绽。“嗤”地一声!欧阳迟忽然发力,一根青竹竟也发出利刃破空之声,点在荆南刀剑交叉之处。荆南脚下站定八字,双臂运劲硬支。岂料欧阳迟内功内不可测,浪头一个高过一个,荆南双臂震得酸麻难当;只得撤刃退避。欧阳迟岂有轻易放过之理?招式一变,竹剑连饶三圈,罩住荆南周身,倏地剑锋一偏,空中走了一道半弧,荆南左手被剑气抚中,衣衫绽裂、渗出血来。
“‘三环套月’!你使的是我们武当剑法!”
张心露一惊之下,不禁叫出声来。
这“三环套月”原是武当太极剑中绝技,江湖中本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六十年前惊天一变:武当剑宗势微,所知者除剑宗亲传弟子外,已是寥寥无几。便是武当拳宗的长老也未曾见过,遑论他人了。
欧阳迟被叫破招式,不怒反笑,冷言道:
“云捷的徒弟么?你师父还未死吧?”
张心露愤然反击,道:
“我师父身子甚好,你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活得好好儿的,我师父怎会有不测?”
欧阳迟冷哼一声,手上招式却不见慢,恨声道:
“未死就好!他若不死在我手上,我怎肯罢休!”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