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列泽，平视。”
安尔沉默了一下便微微颔首，对着希尔娜重新说道。
“......希尔娜，请让我和你说说我的想法。”
希尔娜点了点头，微笑着回道。
“愿闻其详。”
安尔闭上眼思考了片刻，将自己的想法整理好后，便开口说道。
“时至今日，阿洛兹仍未从两年前的‘复先之乱’的影响中恢复过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荒原中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与尚未处理的遍地尸骸；
“城市中不断扩张的贫民窟与反复波动的物价表；
“乡村中日渐缺乏的劳动力与层出不穷的起义军......
“这些一直提醒着阿洛兹如今在日渐衰落。”
希尔娜一边听着安尔讲述自己的看法，一边伸手拿起茶壶为安尔的茶杯中倒了一杯水。
有些茶水溅到了瓷杯边缘，洒落在茶桌上，缓缓向桌子边缘滚动，但洒出的水珠下一刻就不见踪影。
“请慢用。”
面对希尔娜的善意，安尔将左手的手背朝上、五指放在桌面，右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很快将茶杯放下，安尔继续说道。
“先皇在过去发动战争用胜利来掩盖阿洛兹本身愈发严重的问题。
“但这个方法已经不适用于今天衰弱的阿洛兹了，它需要变革，一场足够深刻而猛烈的变革。
“我愿意将其称之为——neetgimaer（革命。”
在安尔说完后，希尔娜缓缓问道。
“......你要以自己著作中的理念为纲领？”
此时，安尔眼前的事物渐渐朦胧起来，但他无视了这些异样，轻声回道。
“那些理念过于遥远，并非一朝一夕能达成。”
听到安尔的回答，希尔娜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你是现实的。”
但安尔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对希尔娜低声问道。
“希尔娜，你期待着阿洛兹能践行《民主书》中的理念吗？”
希尔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想说的话不少，最后却只是缓缓说了一句。
“我......可是阿洛兹的卡拉婕琳大公。”
安尔张着嘴想继续询问希尔娜，但很快便忍不住笑了。
“......或许有些理想只能在天空飘荡，落到提勒上的日子还很遥远。”
希尔娜看着面色平静的安尔，他的内心恐怕不如表面上这般风轻云淡。
“马恩列泽，你太过弱小，一个普通的出位术士都能杀死你。
“即使你得到了禁军的认可，也没人在意一个弱者的追求。”
安尔面对希尔娜的话语却没有更多失落，他轻声回道。
“但人们凝聚的力量也能发挥超乎想象的作用。”
安尔的想法对希尔娜而言是幼稚的，她淡淡地笑了几声便反驳道。
“那对于真正的强者不过随手可灭。
“你不曾见识过霜皇直面‘魔祸’时的吹唇沸地，也不曾见识过禁军横扫天顶裂隙时的所向披靡。”
听完希尔娜的话语，安尔试探道。
“但如今霜皇尚且年轻，禁军的态度也仍旧摇摆不定。”
闻言，希尔娜的眉头不自觉间微微皱起，她对安尔说道。
“新皇如今已经花费了足够的时间掌握了霜皇传承，‘复先之乱’不过是趁新皇尚未掌握传承时所发起的投机之举。
“禁军也不会容许一场注定失败的改革在如今衰落的阿洛兹发生，因为这会导致他国对进一步衰落的阿洛兹的侵蚀。”
安尔沉默了，他的确难以从中看到改革成功的希望。
“但我仍会坚持。”
希尔娜低下头，指尖在茶桌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她突然对安尔说道。
“......我的女儿，艾琳娜，你应该见过。”
希尔娜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安尔愣神片刻，他努力在自己记忆中的学生里搜寻着可能是“艾琳娜”的人，但一无所获。
不过安尔在放弃思考时，他想起了希尔娜与禁军的关系，进而联想到了那位曾在“新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特殊存在。
“......“新雪”的那位龙裔少女吗？”
希尔娜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回忆那早已淡去的往事，呼出一口气后，她轻启双唇。
“她的生母和我是故交，也是伊比洛的落难贵族，父亲则是玄华国的皇室。
“艾琳娜和她的生母本受她的生父囚禁在玄华国内，但得到了我的帮助，得以来到阿洛兹。
“不过在来到阿洛兹时，艾琳娜的生母已因魔蚀症爆发而逝去，临别前，她选择将艾琳娜托付于我。
“艾琳娜，她有着提勒四象中的两国皇室血脉，同时还是四象之北·阿洛兹的公爵继承人。
“如今，她选择将自己投身于为腐者斗争的事业中。”
希尔娜的话语让安尔明白了为何那样一个贵族大小姐会出现在满是腐者的简陋聚集地中。
在他思考片刻后，便明白了希尔娜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
但安尔刚张开嘴想要回答，一句平静的话语便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这个选择会导致不必要的牺牲——但为了更光明的未来......
安尔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将构思好的计划说出了口。
“倘若引导艾琳娜到安莫利克发展为腐者斗争的事业，便有机会暗中掀起三象之国的动乱，改革也有了成功的可能。”
希尔娜淡淡回道。
“这还不够。”
安尔进皱眉头继续思索着，如果想要完成改革，就必须解除阿洛兹的外患。
他必须要让禁军确定在改革发起后，没有他国能对阿洛兹的变革进行干扰。
但常年看报的习惯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总被人轻视的消息，他立刻开口说道。
“摩尔人为复兴家园而谋划许久，倘若给予他们一定资助，并加以合作，阿洛兹的改革便无外患。”
希尔娜睫毛轻颤。
“略有希望。”
在解除了外患后，国内的局势安尔早有计划，他接着继续说道。
“寻求阿洛兹东北地区人民的支持，许以将锻造之神·博泽艾恩列入阿洛兹的‘三神’之位。”
希尔娜点了点头。
“可以一试。”
安尔笑了笑，缓缓说出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宣扬对阿洛兹的改革思想，向贵族们许下利益，将他们卷入改革浪潮之中。”
希尔娜拿起瓷杯，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成功有望。”
安尔对希尔娜微笑着问道。
“那么，希尔娜，你会支持我吗？”
希尔娜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安尔，缓缓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
“我会站在对我有利的那一边。”
安尔低下头仅仅是思考了一瞬间便笑了，他对希尔娜说出了自己的承诺和请求。
“臣下一切以您为首，愿卡拉婕琳大公为自己的皇座竭尽全力。”
“呵，哈哈哈——”
听到安尔的话语，希尔娜忍不住发出了轻快的笑声，如塞壬的歌声一般。
她笑着站起身来，随手用魔术将身前的茶桌移开，同时拉进了自己和安尔间的距离。
希尔娜俯视着椅子上的安尔，淡淡说道。
“安尔，跪下。”
安尔推开了身下的椅子，对着希尔娜单膝跪下，闭上眼，沉声说道。
“臣必将为卡拉婕琳陛下与阿洛兹共和国殚精竭虑。”
希尔娜对着跪下的安尔伸出了右手，低下头的安尔也若有所感地扬起脑袋。
他明白希尔娜的意思。
安尔伸出双手捧起希尔娜精美的手掌，将自己的嘴唇轻轻贴在了这位公爵的手背上。
从今以后，她在安尔心中是阿洛兹共和国中至高无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