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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瘟疫27(1 / 2)

八大户村上沟的黑家是村里的老户,是当初的八户人家之一。当年八户人家分家时他家的日子过得和其它七户人家差不多,可分家后日子却越过越羸,成了八户人家中日子过得最差的人家。黑家的几代当家人都目光短浅,种粮食跟着粮价走,去年黄豆值钱,今年就把所有的地都种上黄豆,高粱值钱就都种上高粱,什么值钱种什么,根本不考虑粮价有高就有低,也不管地适不适合种这种庄稼。结果是种庄稼往往赶不上点儿,粮食通常都卖最低价,产量还上不去。家里自有的那点地也是五马倒六羊,把八石地串换给关家,又把串换到的地卖给别人家,又买了关家在东山上的地,倒来倒去地倒没少,可却越来越不好。家里的其他股实在忍受不了他们这么瞎折腾,提出分家另过,一大家子人分成了零散几股,土地也分零散了。这样几代下来日子就越过越穷,后代中没有一家过得像样的,就连长房大股一家人,现在也是挑了犁杖住着几间草房,只剩下两晌地,家里的丁壮男人都到清水沟刘家去当伙计,把自家的地留给女人种。

黑当家的听说种大烟挣钱,伺候它还省事,女人就能伺候好,于是他想种大烟。以前张作相在吉林当政时不让种大烟,也不让卖大烟,更不让抽大烟,谁要是违犯了就抓起来去坐牢,还要被罚得倾家荡产,那时他想种但不敢种。而现在满洲国允许抽大烟,当然也允许种大烟,还有专门收大烟的地方,种大烟省事又不愁卖,何乐而不为?所以他决定把家里的两垧地都种上大烟。

清明前后在地里撒上大烟籽,大烟苗出土后女人们去间苗,然后铲三遍、趟三遍,地里就没什么事了,一直到大烟开花结果都不用去管它。大烟花非常漂亮,有四片花瓣,花瓣有红白色的,有紫色的,花瓣边上有浅红晕子,底部有深紫色斑点,花蕊形状像箭头,上面长满小米粒一样的黄色花粉,远远看上去,地里的一大片大烟花五彩缤纷,像彩色的地毯铺在大地上,女人们都愿意到大烟地里去干活。大烟花开后,大概在五六月前的时候大烟葫芦头储浆成熟,开始第一次收割烟浆。女人们在左手中指上套一抹烟盒子,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大烟葫芦头,右手拿着割烟刀,在葫芦头上转圈儿划一道螺旋状的浅切口,大烟浆就冒了出来,再用左手食指将烟浆抹进烟盒子里,就完成了第一遍收割。划口要深浅合适,划深了把大烟葫芦划漏了,烟浆就流进烟葫芦里,划浅了则出不来。收割完第一遍烟浆后,隔一段时间再重新划口收割第二遍、第三遍,一个好的割烟手能多割出不少烟浆。把烟浆收回来倒进桶内或缸内暂存,待烟浆变成黄色稠状物后再把它放入长约三尺、宽约两尺、高约两寸的长方形磁盘里(叫大烟盘子),摊匀拿到太阳底下去晒。经过阳光下晾晒烟浆由黄色变成黑褐色,里面水份逐渐蒸发凝固成干泥状,就成了大烟土,再把它切成大酱块子那样的方块,就可以拿去卖了。大烟土只能卖给德惠县大烟专卖所,收入确实高于种粮食。

女人们割完三遍浆后,黑当家的想大烟葫芦头肯定有割漏的,浆都流进葫芦头里,另外葫芦头上还有刀没划到的地方,浆不可能全被割出来,葫芦头里应该还有烟浆。他让女人们把大烟葫芦头全摘回来,放到大铁锅里用水煮,煮到黄色时捞出来,这时锅里的汤变成了黑褐色。再继续用小火熬这些汤,最后汤变成了粘糊状,再拿到太阳底下去晒,最终也得到了和大烟土差不多一样的东西。黑当家的拿这些东西到德惠大烟专卖所去卖,收烟的人说这是烟膏,不是烟土,给的价格比较低。他没有全卖,拿一些回家留着自己用。黑当家的一开始把这些烟膏当药用,当自己有个头疼脑热、肚子疼或身子酸乏无力的时候吃一点,吃完后病立马就好了,精神头也一下子好起来。时间一长他一天不吃就没有精神头,身子也酸软难受,从那以后早晨起来吃一块大烟膏是他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后来大烟膏吃少了不管用,吃多了他还害怕被药死,就改用大烟灯抽。把家里的烟膏抽没了就到大烟馆去买,抽着抽着抽大烟膏感觉不过瘾,就改成了抽大烟土,他成了大家沟芙蓉轩里的常客。黑当家的把大烟土卖给德惠大烟专卖所是一个价,再到大家沟芙蓉轩去抽就远远不是这个价了,不知道要翻多少倍。他抽光了卖大烟土的钱,抽光了家里人挣来的劳敬钱,也抽光了家里的过河钱,最后只好变卖那两垧地填进了大烟枪里。他把自己也抽成了面如土色、骨瘦如柴的人,走在外面一阵微风就能把他吹倒,更不用说上山下地去干活了。

干不了活他想到了倒卖大烟土。新京的大烟土比德惠县便宜,他到新京找门路买到大烟土,分成小块用油纸包好吞进肚子里,坐火车回到大家沟后再找地方拉出来,留一点自己抽,剩下的卖给芙蓉轩,这样他能捞个自己白抽烟。倒卖几次后火车上的二鬼子列车员记住了他,看他大烟鬼的样子,来回坐火车还空着手,猜想他可能是倒卖毒品,可搜遍他全身却什么都没搜到,就扣住他到站不让下车,过了两站地才把他撵下来。结果在回家的路上他肚子里的油纸包破了,大烟土把他药死了。家里人好不容易找到他,把他尸体拉回来。他这种死法其他股黑家人不让他进祖坟地,他没有葬身之地,还是清水沟村的刘正本信佛做善事,舍出自家离黑家不远处泉溪北侧的一块山坡地作为坟地,家人这才把他埋葬了。在这之后黑家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屋漏偏逢连天雨,康德七年七月的一天,黑家一场更大的灾难降临了。这天,黑当家的大孙子从农安县的姐姐家回来,半夜时分突然发病,开始时喊冷,身上压两床棉被还冷得直打哆嗦。家里人一摸身上,热得烫手,挨到早上,连忙去找吴大先生。吴大先生到的时候孩子已经烧抽了,他忙叫黑家人找来烧酒,用烧酒在孩子前胸后背、手心脚心、太阳穴上揉搓,过了一会儿,孩子醒过来,烧也退了一些。吴大先生想这孩子可能是感染了风寒,就开了几服药,告诉黑家人如何煎服。第二天一大早,黑家人又急匆匆来找吴大先生,说昨天已经按吴大先生的医嘱给孩子吃了药,孩子的病一点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昨天半夜又烧抽了,抹烧酒也不退烧。孩子他娘也发烧了。求吴大先生再去给看看。吴大先生急忙来到黑家,见孩子躺在炕上,身子不时抽搐一下,脸上出现了一些小黑点,再掀开被子和衣服,见孩子肚皮上也渗出了一片血点。吴大先生忙问这孩子去过哪?黑家人说孩子前两天去了农安姐姐家,姐姐家那里不少人得了病,姐姐就把他赶紧撵回来啦,到家里半夜就发了病。吴大先生一听变了脸色,又去看了看孩子他娘,孩子他娘的症状和孩子昨天差不多。吴大先生对黑家人说:“这可能是传染病,咱们这叫窝子病,这病很蝎虎,吃我的药不管用,我看就把他俩隔离吧。你们家人得多注意点,离病人远一些,没啥事就别出门啦。”说完就急忙忙离开黑家。

在回家的路上吴大先生碰到了村东头孙当家的。孙当家的让他到屋里坐,他忙说:“不了,我刚从老黑家回来,他们家的大小子和他娘都病了,我看好像是窝子病。这个病蝎虎,传染快,只要一挨上就能传染,你快回家告诉家里人,让他们没事别出门啦,这事儿马虎不得。”孙当家的听他这么说,也不再让他到家里坐了,问他:“你怎么看出是窝子病?”吴大先生说:“这孩子刚从农安他姐家回来,说农安很多人都得病了,是他姐把他撵回来的,回到家里当晚就得了病,还给他娘招上了,我看他的样子有点像瘟疫。我听我师父说过三十年前哈尔滨瘟人的时候得病的人浑身长黑斑,全身渗血,这孩子现在就是这样。”孙当家的听了感觉浑身发冷,忙不迭地说:“这事你是不是得和关屯长说一声?”吴大先生回到:“我现在不就正想到关屯长那去嘛!”

吴大先生走到陆家大门口时碰到了谷德升,他又把这些话跟谷德升说了一遍,谷德升高声说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就反身进院关上了大门。吴大先生急急忙忙去报告关双泉,关屯长听说后立即通知全村人要闭门闭户,没事不要出门。

第二天,黑家的院子里传出哭声,母子俩前后脚死了。虽然村里人知道关屯长不让出门,但还是有几户老户人家出人帮助料理丧事,只不过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黑家没有准备,两具尸体在外屋地一前一后放着,穿着平时的衣服,脸上盖一块白布。有胆大的人掀开白布,见尸体的脸上满是一块块黑斑,脖子上也是一片黑血点,惨不忍睹。黑家人还想做棺材,众人劝他们丧事简办,把死者屋里的两口大板柜当做棺材,打开柜隔,把娘俩分别装殓进去。娘俩也葬在了刘正本舍出的那块坟地里。

办完丧事后黑家几个在刘家当伙计的人回清水沟去上工,刘正本把他们拦在村外,告诉他们再回家歇两天,歇工期间不扣劳敬。

从黑家娘俩死后开始,这种病陆续传染开了,先是黑家的人先后发病,隔一两天就死一个。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不敢再去帮忙,而是把大门紧闭,大人小孩很少出门,村子里很难见到人影。没有人帮忙,黑家只能是自己发送,开始时还用大木柜、大木头箱子作棺材装殓死尸,后来木柜、木头箱子用没了,就用秫杆打个帘子,把尸体一卷抬到坟地里挖坑一埋了事。到最后黑家没了动静,人们猜想院子里的人可能是死绝了,但没人敢去看,还是住得最近的孙家人晚上去把大门从外边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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