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一动不动。
害怕又不肯低头。
听说在古代这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孙艺梅第一次见到女儿这样倔强的眼神，像换了个人一样，让她觉得陌生。
“真是被带坏了！”孙艺梅抄起旁边的笤帚一副打人的架势。“以后别再想晚上出去，放了学就给我回家，周末和放假也给我在家里待着学习，哪里都别去，从明天开始我接送你上下学，我就算不工作了，也要把你这臭毛病板过来！”
“我没有被带坏，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学习，我的成绩已经有进步了。”
孙艺梅的声音气得颤抖，手里的笤帚晃来晃去，好像马上就能打到人身上一样，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了下来。她此刻听不进去女儿说得什么进不进步的事。
苏晴雨害怕地想逃，但心里有着那股劲儿始终不肯服输。
躲什么躲，躲她就输了。
她又没错。
交朋友错了吗？替朋友受伤错了吗？想考好大学错了吗？
她没有！
没有！
她只是想用让自己开心的方式生活。
她的眼眶憋得通红，才不能哭，她憋着，憋得有股想吐的感觉涌上来。
“进步？你几斤几两我不知道？以前觉得你挺懂事，现在开始不听话了是不是？告诉你离那些人远点，他们要是为你好，能让你受伤？从明天开始放学就给我回家，哪也不许去！”
那些话像一把把刀一样插在她的心里，而又仿佛有一种力量把那一把把刀拔了出来，留下来的伤口一阵阵的疼着。
她只觉得心里疼，手臂一点都不疼。
她浑身颤抖，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凭什么！”
孙艺梅气得狠狠地笑着，“行！还敢顶嘴了！”
笤帚狠狠打在了她的身上，苏晴雨也不肯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无法流下，她拼命忍住。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在家里却很少哭，不是因为在家里多么开心，是没有办法把所有的脆弱在父母面前展现出来。
窗外轰隆轰隆的雷声一阵阵响着，苏晴雨回来之前还是满天星星，天气好得很，突然开始打雷，不一会外面下起了小雨，接着雨越下越大。
她不愿意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家里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以为这些都是哪来的？大风刮来的？我是我和你爸辛苦工作赚来的！我们还错了？和他们开心，在家里不开心？我们怎么你了？虐待你了还是饿着你了？不愿意在家待就出去。”孙艺梅情绪爆发，苏晴雨从未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火，话语刺进心里，狠狠的疼着。
是她的错吗？
好像是，在家里她确实是那个被供养的人。
可她好难受，心里无力又失落，好想找一个支撑点让自己有力量继续往下走，继续面对前方的一切。
站在客厅里，甚至在家里一分钟她都觉得窒息。
有一个想法在脑中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来越强烈。
她做了从未做过的一件事情。
窗外雨越下越大，她摔门而去，出了门的那一刻，她的泪喷涌而出。
她没有带伞，外面雨下得很大，雨水打在身上很凉很凉。
往年这个时候也快下雪了，这个时候的雨很凉又很大。雨水再凉她都没有丝毫感觉，眼泪像洪水一样涌着，和雨水混在一起。
心里很难受，很压抑。
她在大街上乱跑，不知道去哪里，就是这样跑着，想离家里远一些，越远越好。
什么时候她也成了这样叛逆，这样不听话的孩子了？
真可悲。
她能想象到妈妈此时什么样子，肯定气坏了，但她控制不住想反抗。
孙艺梅站在客厅里，手里的笤帚还在抖着，她猛地扔到地上，才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从苏晴雨小时候到现在，再想动手也没打过她，就是口头上管一管，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她看到外面雨下得大，心里开始担心起来，愤怒全无。
她的眼眶红了，在阳台上向下望去，女儿已没了身影。
她给肖丽打了个电话。
“阿姨你别担心，她一定是来找我了，她来了我给你回电话。”
孙艺梅的心放下了一些，然后拿起一把伞就出了门。
肖丽挂了电话，她的思绪静止了几秒，才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听到妈妈在里屋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肖丽欲言又止，她极其清醒，思路清晰地回道：“哦没事，苏晴雨问我语文作业留了什么。”
苏晴雨这个乖乖女，竟然离家出走，事情绝不简单，她有点担心。如果她和妈妈说实话，等苏晴雨来了她家，肯定又被抓回去挨训。
苏晴雨有她这个机灵鬼闺蜜，真是幸运呢！
她继续啃了两口的苹果，想了想，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想出门。
突然，她停了下来。
该怎么办呢？
她了解苏晴雨，这个时候她一定想自己静一静，不会跟自己回来，怕被抓回去。
肖丽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有些担心。
她溜进卧室，翻出手机，把门紧紧关上。
“喂，荆楚。”
……
她刚关上手机，想一起出去找，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敲门声很不规律，急躁又用力。
她把门打开看见苏晴雨一身狼狈地站在门口，她的身上被淋得湿了大半，路上走得急，打着伞也有很多雨水淋到了身上，她的面容焦急憔悴，看到肖丽开门的时候，像看到了希望似的，“丽丽啊，我家晴雨来找你了吗？”
“阿姨您进来说。”
肖丽每次看到苏晴雨妈妈的时候，对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严厉，而对待外人很和气。
“我不进了，她没来我得去找她。”
她想说一起去找，但又想到了什么。
“阿姨，她还没来，来了我打电话告诉你。”
她关上门后，悄咪咪地向爸妈的房间看了一眼，她妈妈随口问了句，被肖丽胡乱找借口搪塞过去后，便没再追问。
那丫头难得反抗一次，如果被爸妈知道，她就没办法掩护苏苏了。这个时候，她要好好为姐妹做好后续的工作。
“妈，我去趟超市，马上回来！”
“什么天气都顾得上吃！去吧去吧，记得带伞。”肖丽妈妈正在卧室敷面膜，没来得及出去看，肖丽已经出了门。
今天这场雨像较劲似地越下越大。
苏晴雨全身湿得透透的，不知跑了多久，她的步子慢了下来，不躲避，也没有用衣服遮雨，任由越来越大的倾盆大雨打在身上，很凉，透心凉，也抵不过此时心里的凉。
她不清楚自己是否还在哭着，已经没了知觉，一步一步在街上挪着步子，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头发湿透，贴在脸颊上，有几缕在唇边，她顾不得要进到嘴里的湿发，只想让雨水把所有的委屈都冲走。
全部冲干净。
很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
像掉了队的大雁没了力气，即将坠落一样，多种难受复杂的情绪在心里搅来搅去。
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很让人讨厌，街上的人很少，稀少的人中，只有她像个乞丐一样，走得累了，就蹲在街边。
这个样子一定很可怕，很难看。
她是不是不该就这样跑出去。
可这是那时候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是不是就这样被抛弃了，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从此以后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再管她，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冲散了理智。
好冷啊！
真是什么都不顺，雨也跟她较劲！一直下，一直下。
她有点晕，眼睛很疼，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因为天气太冷。
她扶着一个路灯，闭上眼。
大雨中，路上都是着急回家的人，和雨中穿梭的车。
妈妈会找她吗？
可是找到了又怎样？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她。
回到家里只会骂她更严重，为什么要回家呢？
她在雨中很久很久，孤立无援，心情跌落谷底。
是不是要冻死在这了……
她蹲在地上，头买早膝盖，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已经是自然反应，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眼泪，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过往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倾泻而下。
路上行人匆匆赶路回家，有的人跑得急，浸湿了裤脚。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眼泪好像也哭干了。
她小小一只，蹲在路边，埋着头，和雨景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看得出这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
雨声越来越大。
可雨怎么越下越下越小了？
她好像感觉不到了雨水流在她身上，还是她已经被淋得麻木。
她轻轻睁开眼睛，一把伞遮在她的头顶，一个厚厚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温度，和他因跑得太急的喘气声……
很熟悉。
她先是抬头，看见了这个金黄色的雨伞，雨伞很大，被路灯照着很亮，金黄色的光芒侵入她的双眸，像有魔力般让她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蓦地，她看见那个高高的身影。
他怎么会来？是幻觉吗？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管她，也不会有人找得到她！她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蹲在街角都没人看见的那种人。
他的额头满是汗珠，眼神里有他很少会有的焦躁，但又在看到她的时候变得柔和而复杂。
他看着她，眼神变得凝重而深邃。
在这样冰冷的雨夜，能在这里看见他，是多么小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