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本就烦躁，偏孟欣然在这个时候商量这件事情，他的火气一下子拱上来了：“去一线干什么？你怎么就那么爱折腾？先把孩子照顾好不好吗？”
“我怎么不照顾孩子了？我去一线当老师是想了很久的决定，不是一时兴起。”孟欣然被他这么一激，也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孩子，我也一样可以照顾好。”
“那你就不能为孩子的将来打算打算吗？”
“我正是为孩子打算才做这个决定。”
“孟欣然，我真理解不了你怎么想的，去乡下是为孩子打算？你想让孩子留守？还是跟你回村？乡村教育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
“所以，我就是想改变你认为的那样，让乡村小学不被鄙视嫌弃。”
“凭你一己之力，你可笑吗？我跟你讲。你在城里长大，根本不知道，一个人和土打交道半辈子，就脱不了土根了。我就是村里长大的，我比你有发言权。”
孟欣然见原野情绪激动，便主动压下了自己脾气，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原野，可是你现在挺好，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原野冷哼一声：“不比别人差？”他想到自己整个成长过程中，要花很多的心思去对自己的穿着、口语进行调整修改，为了看起来和大家一样；要用很大的精力去克服自己的自卑心理和老实面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乡下人。可是有些东西已经跟了他十几二十年，长在骨头里、血液里，不是说摆脱就能摆脱掉的。比如不合时宜的单纯和执拗，挂了面相的不自信和不活络。现在，孟欣然要带他的儿子重走他的路，他怎么能允许？“当他们将老实人当冤大头使唤，甚至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你觉得我会认为自己比别人优秀，我只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傻缺，二百五。”
孟欣然终于发现原野的异常。在她眼里，原野真的比那些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人强太多了。他这样定是在外面吃了谁的亏，“原野，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我一个乡下人，能遇上有什么事？”说完，原野起身，回小书房睡觉了。留下孟欣一个人呆在原地，半晌孩子又哭了起来，她才转身去卧室去照顾。
几天后，处分下来了，就像悬着的剑终于落了下来。原野警告，写检查留档，一年内不得评优评先、晋级升职。刘斌同样是政务警告处分，但调离原岗位，在县委办公室留职。处分到刘斌冰，再没有往上追溯。
刘斌的调职出乎大家意料，原野也是后来才得知，一向胆小怕惹麻烦的刘主任扛下了大部分责任，说是自己下班了，一时大意，没有认真审核便让原野发出去了，因为着急，也没有向上级领导请示，领导不知情。这让知道真相的原野更加愧疚。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便再也不可能重来一次了。
原野请了两天假，在家放空自己。晚上专门登刘斌家门致歉。这是原野自上班以来，第二次登刘斌家的门。第一次还是刘斌嫁女儿的时候来的，当时也未做久留，匆匆来了，因为有工作，又匆匆走了。机关里关明杰、李丽、王修成几个人前前后后替换着帮了几天忙。
现在想想，工作归工作，人情归人情。上班这么久，除了工作关系之外，原野没有特别好的朋友，更别说可以交心的了。他始终保持的理念就是，别想在职场里拥有真的朋友，却忘了，人就是活在人际关系里，没有朋友，你的消息渠道在哪里？你的人脉资源在哪儿？别说自家私事，就是公事，推进起来都不那么顺利。这就是人情往来，复杂又方便，多余也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