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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首页 > 历史军事 > 藤原物语 >第二十二章 感时抚事2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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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感时抚事22(1 / 2)

两年后,春末的一个正午,野次出现在同道堂。此时,落照已葬入蝎钳山,头七也过了。

茶室依旧,陈设宛然。野次一见,双泪直流,双膝跪倒:“不孝之罪,上通于天!”

“没想到,你的眼里也出水。”明一叹道,“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你悔过的样子,定然是不胜之喜。算来,你没罪,只有错,也只错在不告而别上。当时,八杉营长前来祭吊,不肯说出你的去向,只是说:‘藤原野次譬如一件未出窖的精瓷,犹待加火,犹待保温,否则开片流釉。他即便在灵前尽礼尽哀,泪如江河决堤,也不能让亡父还阳哪。’”

“日前在松阪,我做了一梦:父亲仰在铺上,目光逼直,眼眶暗黑。我灌了他一碗糖水,糖水却溅到我脸上、手上,随即泛起红痘疮。昨晚,我在旅店又做了一梦:我坐在桐树下,为父亲煎药,内有四样药材,一是蝎子,一是蜈蚣,一是狼肚,一是白花蛇。父亲只看不喝,我说:‘你不喝我喝!’”

“当时你若在家,父亲兴许有救。父亲病倒后,不肯就医,更不肯服用汤药,跟母亲去世前相似。弥留之际,父亲对我说:‘同道堂在,藤原家在。你母亲出身显通,才貌双绝。我碌碌庸流,没为她争光,也没给她丢脸。如今,同道堂完完整整地交给你兄弟二人,我可以无愧地见她去了。’接着又说:‘野次是一匹烈马,天底下没人降住他。’末了又说:‘我活过花甲之年,已是欺祖,唯愿以虎彻随葬。’哎,父亲垂没之命,我怎敢不遵从?”

“虎彻当真随葬,我当真掘墓!”

“怕你这么办,我才没那么办。”明一打开枕箱,取出虎彻,捧给野次,“这把宝刀,从此归你保管了,且记世上没有第二把。”

“两年多来,龙虎营有什么变化?”

“龙虎营改称龙虎町,营部改称町务所,营长改称町长,营差改称巡差……”

“那么说,也只是名称有变。”

“岂止于此?”明一苦起脸,“吹越本是营长,他家被定为士族,别人没话说。宇垣家凭借鬼子母节妇之名,被定为士族,别人也没话说。可是,高野、中川两家,坏名在外,又住在龙虎町外……”

“我们家呢?”

“我们家成了平民,也叫庶民,即老百姓。”

“世间竟有此等不平事!”野次蹦起来。

“你别急,听我说。”明一按按野次,“跟我们同等待遇的人家,有芦川家、川岛家、白鸟家、龟田家、伊藤家,以及加藤家和九鬼家。德生择姓藤原,又让阿勺姓藤原,可阿勺择姓铃木,因为铃木家是他的老东家。而铃木家因为没评上士族,全家自杀……”

“呀……”野次拔出虎彻,“消除人间大不平,没有它怎么行?”

这时,抱厦下响起一声冷笑:“行也行不多!”

野次扭头望去,见是一个蠢胖妇人,惊讶道:“那不是阿兰吗?阿兰又怀上了?”

“她是你的嫂子,我的太太,同道堂的大少奶奶,从前的牛头加代小姐。”明一声音柔拂,“现时呀,加代怀的是二胎,预计下月临盆。加代头胎生了个男孩,当时她正在蹲厕所,胎儿忽地掉出来,接生婆也没请,让家里省了一份钱,也算下生就给家里添了一份财。牛头先生好生喜欢,当即给孩子取下乳名——小猪丸。如今,小猪丸在后院,跟学生们吃饭,贼胖贼胖,你不妨过去看一眼。”

“我去蝎钳山,庐墓三年!”

“致孝于鬼神,自有俗规,比如在神位前上一炷香,供一盘果,敲一声罄,然后合上手,闭上眼,默祝两三声。可是呢,世上有没有鬼神,至今没成定论。牛头先生常讲:‘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作为他的得意门生,你想必深解此理……”

“庐墓三年,不是古礼?”

“从王政复古的角度看,以你说的为是。然而,去蝎钳山的那条路不近,你又刚到家,也不识路。我想留你吃一顿,再给你找一个代步工具,一个带路人。你住在蝎钳山,可以让千法师送饭,那也是添双筷子的事。你的铺盖几年没用了,有必要拆洗一回,可阿梅、阿兰离开同道堂了,加代又重着身子……”

“我去了,你告知德生!”野次说罢,冲向大门。

此时,蝎钳山樱树成林,落英缤纷。千法师正在山洞前刨地,见到野次,即刻停手。

野次仰脸问:“你是千法师?”

“你是野次?”千法师歪头问。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野次立起眼。

“看你犟头犟脑的,我就猜到了。”千法师一笑,“听说,你总在城里活动,怎么想到山里来了?”

“蝎钳山是我家祖坟,死了也要来!”

“据我所知,并不是人人得葬祖坟。”

“作为法师,这是你的咒语吧?”野次厉声道。

“哎,多门之室生风,多口之人生病。”千法师苦笑道,“你名声在外,名不虚传,名不虚行。而我,不求世间名闻利养,不乐多畜饮食、衣服、卧具、医药及余资具……”

“对着脸子说瞎话——带我去扫墓!”

当下,千法师带领野次,来到一块无字石碑前,说:“碑后的土堆是你父母的合葬墓,你总该弯腰低头了吧?”

野次闻言下跪,拜了三拜,起身又问:“墓碑为何没刻字?”

“这叫戒名碑,要刻上你父母的戒名、俗名、生卒年月和生平事迹,另外要刻三行大字:‘已故圣灵,脱离生死,证大菩提。’你兄弟俩的名字,也要一同刻上去,以祈求后世冥福,使子孙相续,显亲扬名。可是呢,大东家老是说:‘哪天再说吧。’而这个‘哪天’,没年没月。”千法师吐口气,又指点道,“为长远打算,碑下要安基台,碑后要立五轮宝塔。为免杂草丛滋,要在墓旁铺一层砂粒,植几棵松柏。为便于祭拜,要摆几块脚踏石、拜石,并要摆手水钵和供物台。出于辟邪需要,要安几盏墓前灯,一边是角灯,一边是龙灯。为显示墓主身份,香炉、花立、塔婆立、地藏也不可少。此外,为体面起见,要请高僧在木板上书写佛经,把木板插在墓后……”

“等德生来,你问他:从何处买料,让何人施工,请哪位高僧写经。”

“这些活,我也能做。”

“你做活,我听钱!我一住三年,你来送饭!你买几只羊羔,用青草饲养,养大剥吃!”

“你呀,一再地使用祈使句,跟德生同样的口气。”千法师翻翻眼皮,“我养羊几回了,算是给贼养的。”

“再有贼来,不用剥羊了。”野次恶笑一声,“对了,阿彪不是一只牧羊犬吗?”

“狼怕它,羊怕它,人不怕它,人为万物之灵嘛。”

“我驯过阿彪,那时我小,它也小。”野次挥挥手,“你唤它来,我它看长多大了。”

“阿彪让拓海带走了,但养不起,又转送船越,船越也养不起。”

“阿彪现在何处?”

“在吹越家。”

“你牵来,立刻,马上!”

“阿彪不是我送去的,本来也不是我的。”

“阿彪是你养大的!”

“孩子养大也难管,何况是一条狗?”千法师怪笑一声,随即叹道,“我赊过几群鸡,一只也没撇住——夜间常有黑蛇出动,有扁担那般大。”

“唔,那可是送上门的美食呀!”

“加藤重说过,黑蛇是神物。”

“既然是神物,休让我逮住!”野次叹道,“自能吃饭,我没断过肉食。此番从松阪返乡,在奈良的唐招提寺吃过斋饭,睡了一晚。梦中,来到一家乡村小饭馆,但见狗肉在锅,但觉肉香诱人。人道是,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当下我捞起一条狗腿,咬了一口,随即听到一声尖叫。原来那不是狗腿,是同铺沙弥的小腿。那沙弥晚叫一时,肉掉一块……”

“哎,我说句实话:你那野狼般的眼睛,射出的是残忍、仇恨与死亡之光!我常年住野外,胆也够肥的,可我仅仅跟你对视一眼,便萌生自杀之念!”

“自到京都,我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失落感,有如坠崖,至今没落地。”

“请到石屋一观,但愿你喜欢。”

此时,石屋为几棵乌桕树遮护,光影森肃。门上有一方匾牌,上书“石室清隐”。屋门是铁制的,安有一把黄铜弹子锁。千法师说,锁是德生安上的,窃贼也打不开。

门前放有一张石床、一只石鼓,式样新颖,雕饰细巧。近处生有银花、薄荷、绞股蓝、蒲公英、大蓟、小蓟、车前子、马齿苋、铺地锦、紫金牛、和尚菜,峭利的山风下愈显茁壮。

千法师说:“这些花花草草,也是德生种的,补种过多次。我的山洞前的那块地,有一半是德生的菜地,他种的是钢葱。今一茬是去年秋天倒栽的,不断培土,越培越高,要的是二葱,二葱更为嫩生。德生的馅饼,一半馅料是葱花,因而才那般浓香。德生半月来一次,一采一担,也不让一让我。”

“谷中樱树是你种的吧?”

“以前,德生常对我说:‘去年树苗成活率提高了,主人口头表扬你了。今年补苗,争取全活,管种不管伐!’我听德生使令,只因他送我一个老婆,没要我一个小钱。”

正说着,德生牵着毛驴来了。毛驴驮着一卷铺盖,另有一个长条皮袋。

“德生,”野次问,“你还好吧?”

“得二东家垂问,我如同重生!”德生近前来,观看野次,喜之不尽,“啊,僄劲果侠,而意态端凝,气度雄远!”

“我想在此居住,卧石餐云。”

“石屋得你一住,可称仙室了,又恐你哪天乘风归去。”德生轻叹一声,又叫千法师,“牵走驴,喂一喂,饮一饮。铺盖交给你老婆,拆了洗,洗了晒,要之简快。”

“今日天宇晴爽,南风流荡。”千法师笑道,“你给二东家带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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