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餐厅三十多步远，今井停下来转身问：“中村中佐。你在怀疑什么？能说说你的想法吗？”，他说话很小声，像是生怕被餐厅里的其他人听到说话的内容。
“他是军统的特工，到上海后的被捕过程充满疑点，我怀疑他一定怀有特殊使命，绝不是来交换33亿美元持有人的名单那么简单。”
今井道：“你想怎么审呢？皮鞭抽，上老虎凳还是灌辣椒水？如果你有线索有推理，想让他老老实实承认，这些刑具或许有用。可你想让他承认什么呢？承认他不仅仅是来交换持有人的名单的，而且怀有特殊使命？就算他当面向我承认了，我也不介意。我要的只是情报，而且是可信的情报。我没有时间去分辨你刑讯逼供榨出来的情报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胡说的。明白吗？”
中村感觉后背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冰凉的感觉从后脖颈开始，渐渐蔓延到了全身。“我的职责是为帝国抓住上海所有的反日分子！”他喊出了一句自觉今井少将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的正义之言。他要扳回局面。
“很好，请继续你的职责。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再管这个案子，焦人之已经由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接手了。”今井的声音还是很小，并没有随着中村的喊叫一起提高。
“可是！有人因为我审问焦人之这个中国人就针对我，要把我调去湖南前线。”中村真正关心的一直是如何能让自己不用上前线。他感觉到现在是他提条件的最后时机，错过了现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今井默不吱声，低头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才给了个建议，“去找华中宪兵司令部申诉吧。我帮不上你的忙。”说完便扔下中村，独自转身走回餐厅的方向。其实他知道华中派遣军宪兵司令部把中村调去湖南前线和焦人之没有关系。前首相东条英机的忠实走狗，有奸人之称的现任东京宪兵队长四方大佐，因为主子的失势马上要被贬到上海来当中佐级的宪兵队长。东条倒台以后，本来是不需要再给四方大佐面子的，但起起落落的事情常有，万一东条像近卫文麿那样，咸鱼翻身再次组阁呢？所以四方大佐提出要带着他的亲信来上海上任时，华中派遣军宪兵司令部竟然答应了。现任上海宪兵队队长岗村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做好了被接替后返回日本的准备。然而，岗村和中村一直不睦。趁着新四方大佐提出要安插自己亲信当副队长的良机，岗村使了坏，向华中派遣军宪兵司令大野少将报告，说中村副队长一心要亲赴前线，为天皇效忠。大野司令官同意了这个调动申请，才有了中村看到的那份调令。今井假装犹豫是为了让中村觉得他有难处，爱莫能助，是想让中村不要记恨到他的头上。其实他只花了一秒钟就做了决定，宪兵队内部的事情本来就和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不愿抬头看今井离开的背影，中村感到厌恶，感到被抛弃，感到绝望，如同刚被宣判了死刑。
今井回来时，其他几人都还没动餐具，都在等他。重新入座后，今井指着桌上那份供词，故意用轻描淡写语气问：“小焦先生不想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吗？”
“你刚出去的时候，我拿过来偷看过了。”焦人之正准备开动的时候被问了话，只好放下手中的汤勺回答今井。
“纳尼！你怎么可以这样？”今井想好了要用这张废纸一样的供词给焦人之来一出“曹操火烧私通书信”的戏码，显示自己的大度，收买他的人心。哪知道焦人之这个混蛋把他的计划完全打乱，顿时火冒三丈。
周部长胳膊撑着餐桌，手捂着嘴吭吭哧哧的笑了起来。连焦伯驹和江口虎三郎也没忍住，跟着笑出了声。
“小焦刚才跟我们打赌，说等你回来，他一句话就能把你气的跳脚。”周部长调匀了呼吸后解释道，“他没看过你那张纸。”
被人耍了，完全没了气势。今井长叹了一口气道：“小焦先生如此的不稳重。军统怎么会招揽你这样的人做特工，我实在不能理解。”
焦伯驹道：“我这个儿子从小生性跳脱。1935年在北平读大学受了学生闹反日活动的蛊惑，自作主张退学去南京报考了中央军校。我想着他参军、收收骨头也能治一下他的性子，没想到三十多岁了还是这副样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今井板起脸，正色道：“小焦先生，作为对你戏耍我的惩罚，我不打算放你回家了。你只能继续待在百老汇大厦写完你的故事。江口少将会安排人接替宪兵队负责你的安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