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赵卓便命令全城将士加紧戒备，城门紧闭不得放进一个人，城墙上巡逻由三队军士加至十二队军士。若有闲杂人等接近大营，一律以奸细处置。自己也亲自带着亲卫队巡视各处营房，倒是查出不少军士偷鸡摸狗的行径，还有一些打架斗殴、聚众赌钱、留宿营妓之事，赵卓心情本来就不顺，这下更是怒火中烧，狠狠处置了一大批将士。
到得晚间回到王帐，亲兵奉上热腾腾的奶茶，赵卓端起茶碗正要送到口边，忽然眼光瞥见桌案角上有一枚铜钱，他心中一惊拿起来一看，是一枚铜钱，上面还有昨日自己亲手刻上的两处印记。
“你回来！”赵卓叫回正要出帐的亲兵，在他脸上、头上、身上仔细摸索一阵，等确定了并不是程柏蘅所假扮的才放开他。亲兵哪见过这个世面，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呼“恕罪”。
“董水，今日都有谁进过本王的大帐？”赵卓顾不得亲兵，朝营帐外喝问。
董水是赵卓的亲卫队长，他快步跑进帐来，回禀道：“今日臣一直守在王帐之外，哪个进出臣一一都记着呢。辰时有两个火夫进了王帐收走了碗碟，巳时一个清扫的仆役进了王帐清理了炭盆，过了一会一个浆洗衣被的洗衣妇抱着给大王洗好的衣衫进了王帐，对了，还有在申时段将军也进了王帐……”董水扳着手指一一道来。
赵卓道：“你去找这些人一一核实。再把段二给本王叫过来。”
董水应声小跑出门去核实情况，半晌回来禀道，那个洗衣妇被人蒙了双眼捆了手脚又塞住了嘴扔在杂物堆里大半天，适才过去时刚刚被人找到，这会子还在跳着脚骂暗算她的人呢。
“程柏蘅！”赵卓恨恨道，他知道必定是程柏蘅捆绑了那个洗衣妇，换上她的衣服混进自己的大帐放下了那枚铜钱。今日城门并未开启，城墙上看守的军士又增加了几倍，她又是怎么进得城来的呢？不过既然程柏蘅已然进了城，那防守的重点就在大营和自己的王帐了。想到此，他又吩咐：“董水，加派三倍人手盯紧本王的大帐，除了本王以外不许放任何人入内。段二哥，咱们大营的防卫也要增加三倍军力，军士凭借徽章再经搜身后方可出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军营，违者斩！”
董水和段二退下后，天色已是亥正时分。赵卓心中烦闷，更觉口干舌燥，伸手去拿案桌上的奶茶，却发现早已凉透。赵卓将茶壶一扔，干脆茶也不喝了，气乎乎地脱了靴子合衣睡了。
整整一日，大营内外一队队队军士巡逻不断，王帐之外几十名亲兵重重把守，谁也不得靠近，别说老鼠，就是一条蚯蚓也决计钻不进赵卓的大帐。赵卓连吃饭都没叫火夫送进来，亲自去大灶那边吃的。之后便是营中巡视，哪个军士长得细瘦或是秀气都会被搜身。直到天完全黑透，赵卓才亲自到大灶进了晚餐，顺便好好泡了一个脚。
冬夜的风嘶嘶呼啸，细碎的雪粒斜打在冰凉的脸上生疼，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细雪，矗立在军营正中平地上的王帐被吹得微微晃动。赵卓推门而入，将手中防风灯笼挂在案桌旁的立柱边。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线定睛往案桌的那一角去瞧，那里空无一物，并未见到铜钱，他登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因无仆役敢进，炭盆里的火都熄了，可大帐里并不太冷，赵卓将狐皮大氅随意丢在一边，往床沿一坐，一手撑着床沿一手去脱靴子，突然屁股像被烙铁烫着似的跳将起来。他展开自己的手掌，那里赫然是一枚铜钱，因用得久了表面有些发黑，但被自己刻的印记下露出原本的黄铜色，在灯笼的映照下微微发亮。在赵卓的眼中这亮光是那么刺眼。
之后照例是一番详细询问，董水面如土色，作为一名亲卫队长，在几十名侍卫目瞪睽睽之下，对手能接连两次悄无声息地进入王帐，倘若她真是一名杀手，那自己和一众兄弟真是百死莫辞了。
不过问到最后，赵卓不禁哑然，千防万防防不住千面小妖，今日自己离开王帐巡视之后，是程柏蘅扮作自己的模样进了王帐。是啊，大王自己要进王帐有哪个侍卫敢拦，又有哪个敢搜身呢。怪不得前一天她要扮作洗衣妇，原来是趁此机会拿走自己的衣物鞋履。
赵卓望着飘飘洒下的雪粒，肃声道：“传令下去，从此刻到明日晚上，除了巡逻要走过的固定路线，任谁也不得在营中走动一步。大灶不开火，所有将士留在自己帐内，可拿自己随身粮袋里的干粮充饥。雪地上若有脚印，定要追查到底。”
他知道，王帐距周围将士的军帐至少有十丈远，任程柏蘅武功再高也不会踏雪无痕，只要有脚印便会追查到她的踪迹。而自己则会一整天不出王帐，只要捱到晚上，程柏蘅便算输了。自己不仅保下了凉州，那个心爱的女子大概也会因无法向大弘皇帝交差而留下来吧。
夜里，赵卓听着屋外风声睡得很不踏实，帐顶龙骨喀喀轻响，好像有人踏上了王帐的顶篷，多少次他起身来侧耳倾听睁眼细瞧，又没有什么异样。后半夜赵卓终于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鲜花满地的草原上马儿交颈依偎，前方姑娘轻轻奔跑，清脆的笑声洒满阳光下的角落，姑娘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清澈的眼神中情意如溪水般流淌……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赵卓推开王帐的门，一片沁凉之感扑面而来。雪已经停了，地面一片银白，毫无瑕疵。
赵卓长长吐出一腔浊气，舌尖抵在上颚，吸之绵绵，呼之微微，打出每日晨间必练的一套太和拳，以此来活络气血舒展筋骨。赵卓动作原始古朴，清虚空灵，身着宽大的里衣迎着帐外吹入的微风轻轻拂动，颇具仙风道骨的风范。
几遍打下来通体舒泰，额角也有些微微冒汗，赵卓心情大畅，一个收势立稳。待回床侧去取外袍时，发现案桌一角有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那里。而案前椅上，正坐着一个人儿，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赵卓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连连点头，吐出一句话来：“阿蘅，不愧是你！”说罢转身就往外跑。
程柏蘅忙叫住他：“大王要去哪里？我还有正事要与大王说。”
“去哪？”赵卓回过头来笑睨着她，“要不你跟过来怎看看！本王也是正事。”
程柏蘅不明就里跟着走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