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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猎洞庭

类别:其他类型|字数:15W|作者:作家bpAj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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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季,来自南方的暖湿气流被季风推送至长江中下游,在南下冷空气的顶托下形成长长的降雨带。冷暖气流相持不下,降雨带也便在这一地区来回摆动,洪水由此形成。

雨季一般会持续四十天左右,当地一年的降雨有超过一半集中在这几十天时间内。

沙洲、湖滩,还有人工修筑的堤垸,将全国第二大淡水湖洞庭湖分隔成无数相对独立却又彼此相连的大小湖泊。

雨季的到来使湖水水面不断上升,低洼处不断被淹没,水面不断扩大。现在最大水面时可达到两千六百平方公里,据说建国初期这一数字是五千四百平方公里。

面积减小的原因除了泥沙的不断淤积和多年来不断的围湖造田外,还和湖泊自身生命周期有关——洞庭湖已到了自然湖泊的暮年期。不像鄱阳湖那样正值壮年期,形成湖泊的断裂带还在扩大,湖泊的面积在其夺得全国第一大后还在继续扩张。

湘、资、沅、醴四条入湖大河,以及长江江水带来大量泥沙和养料,孕育着栖息在这里的众多生命。大片的芦苇、草滩、柳树林,野生的莲藕、菱角、蒿笋等组成一个巨大的天然湿地,是各种各样的淡水鱼类最理想的栖身之地;丰富的草籽和小鱼虾,又为禽鸟类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来源,使这里成为亚洲最大的候鸟越冬场地。

独特的地理环境和资源自古至今吸引了众多来这里讨生活的人们,桂爹正是这个群体中的娇娇者。

他已经在这片熟悉的水域闯荡多年。祖籍益阳泉家河的他年轻时就放弃了传统农业,只身在洞庭湖区过上了居无定所的渔猎生活。以湖为家的他偶尔也会在农忙时到岸上的农家帮忙做一些短工。勤劳、正直、聪明、勇敢、善良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别人的赏识,桂爹就是这样的一位。他很快在圈子里立稳脚,并凭真本事赢得众人的尊重和拥戴,好名声也在地方上广为传播。

湘阴车马的大户人家杨老太公敬重桂爹的为人,同意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这位一穷二白的外来年轻人。这件事在当时当地可算得上是件大事。

杨老太公祖上有多人在朝中为官,自己也在民国的部队当过营长。那年跟随兄长参加“独山战役”刚结束,侄儿出生,就直接起名叫杨独山了。解放战争初期因不满国民党政府破坏和平而辞官赋闲在家。

杨老太公家里四个儿子,就一个宝贝女儿,将其嫁给这么一个四海为家的人,嫁妆还不知到哪里找地方摆去,更别说女儿今后的生活保障和前途了。但杨老太公看重的是人,其他方面的条件就一点也不重要了,用现在的话说,他这就叫做“凤凰男”吧。

从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土改和合作社,国家一直处在相对不平静和贫困的年代。但所有这些大事似乎并没有给这对年轻夫妇带来太大的影响,他们一直在洞庭湖这片相对宁静的水域,每天过着“日未出己作,日已落未息”的渔猎生活。辛勤劳作的收获勉强维持着基本生活的必需,孩子们也一个接着一个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到了1964年,船上真的有些挤不下了。孩子中最大的又早到了读书年龄,桂爹不得不在洞庭湖靠近泞湖垸的离岸小岛上搭起了一个窝棚,将三个孩子安置在小岛上,接来父母亲在小岛上照看孩子。

这样,大女儿新民就可以到岸上的小学去读书,老俩口还在小岛上开垦荒地,种下蔬菜瓜果,还有红薯、马铃薯、花生、黄豆等粮食作物。这样做一方面可让老人孩子避开水面上的凶险,也可以帮补一些日渐增加的口粮需要。

六五年和六七年第四、第五个孩子相继降生了,一大家子人以岛为家。然而,这个岛却并不是一个真正称得上安全的地方。每年的洪水季节,随着湖水水位的上升,它都有可能被完全淹没而变成一片汪洋。这个家迫切需要一座象样的房子。

说洞庭湖里从不缺的是木材,肯定有些夸张了。

能在湖水里生长的的确有成片成片的柳树,但柳树木纹扭曲且不结实,当劈柴烧很好,却无法用来建房子。这里说的是,在洞庭湖里,运气好的时候总会捡到大大小小的木头。

河流上游的伐木工人将砍伐好的木头通过建在山坡上的简易滑道,从山上直接滑落到河里再外运。过程中遗漏的便随河水漂流到洞庭湖去了。还有,圆木的运输大都会通过水路放排,木排被风吹浪打常会有散掉的。发现和收集不及时,那些上好的木头就成了无主之物了。

总之,随着水流被带到洞庭湖的有各种各样能浮起来的物件。

就算在那个年代,确实找不到主人的东西,也不能算是自己的。但只要不是拿去卖,取回去放在那里或者是占用掉一些,还是不算犯罪的。更何况“水深皇帝远”呢!

桂爹自从有了建房子的打算,就不停地在收集木材。

加上他人缘好,大小事情总会及时给朋友们伸出援手,很多人就都把捡到的有用材料送到小岛上来。他们有的会上来喝杯水,带走几捆爷爷奶奶种的时令蔬菜;有的把东西扔到岸上就径自走了,特别是大晚上不便叨扰的时候。

其实,渔家对船桨的响声是特别敏感的。孩子们睡得沉,大人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披衣起床去看看。这时如果船已离岸而去,便会隔岸喊一嗓子说声“多谢啦!”对方也会说:“顺便带过来的木料,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哩!”在这一喊一答间,桂爹己经知道是谁又送来了什么材料。同时,也传递着一份浓浓的友情。

材料集攒得越来越多,堆积在那里,使旁边的窝棚更显矮小。

己经是一九六九年了。朋友们都在打听新居什么时候动工。每当这时候,桂爹定会爽朗地回答:“就在今年秋天!”那声音里总会洋溢着自豪和兴奋,“到时还要请你们来热闹几天哦。”

对渔民来说,一生中最大的事情莫过于造船。而对桂爹来讲,他可是在建造一艘永远也不会沉没的船。他要把他的父母、妻子、楼梯级一样的五个孩子安置在这艘坚固的船中,不受雨雪侵扰,不受风暴吞噬。

一天傍晚,桂爹从小岛前方的水边看过回来。一边放下手中的竹杆,一边对妻子说:“水长得太快了!就这一下午都涨了五、六尺。”

他们是今天中午从捕鱼场地赶回来的,一到家就在忙着捆扎木排。大的圆木头部都有用斧凿加工出的方孔,那是用来将它们捆绑在横木上制作木排用的。整个下午,他们将小山一样的木头堆抬开来,将粗大的圆木排列好,一根一根捆扎牢,做了一个坚固的大木排。所有家什杂物统统搬到木排上绑牢,这样洪水涨起来的时候,大木排就能安全地浮在那里。

他们还在地上打下几根大木桩,又将木排用粗绳缆系到木桩上。这一忙碌就是整一个下午,到现在还水米未沾嘞。

桂嫂子怜爱地看了一眼丈夫。她从不怀疑他的判断和想法,多年的共同生活,使她对孩子他爹己不只是信任。

看着他风轻云淡地应付着生活中的大小困难;看着它年三十晚在雪地里拖回几倍于自身重量的野鸭,睡倒在自家的棚屋外,是猎狗兴奋的摇着尾巴报信说他回来了;看着他和好友提着包壶踏冰去岸上打酒,回到半路酒己喝干,不得不折回去再买;看着他冒着性命危险救回沉船中的一家五口,管吃管住送到岸上还塞给对方衣服和路费;看着他驾着一叶小舟在巨浪中穿行捕鱼如履平地……

但今天这一眼,她似乎觉察出些许异样:犹豫的阴云在他眉宇间飘过。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但已足够让她感觉出来:情况应该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她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和分他的心。不必去问这问那,找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就是。

她进棚屋转了一圈,里面空空如也。爷爷奶奶早己送到对面的岸上去了,他们先回老家避一避。洪水来得急,留在岛上帮不上忙,还有一定的风险。该拾掇的物品早已收拾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最重要的就几套换洗的衣服。虽然已经住了几年,但毕竟是临时住所。普通人家也多不出些什么东西,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早已搬到木排上去了。

暗黄的煤油灯,照见五个孩子,和衣靠坐在棚屋的空地上都睡着了。这做妈妈的一降内疚:后悔没让爷爷奶奶把孩子们都带上岸去。

桂爹一直在检查和加固木牌。水一直在往上涨,木排底层的圆木都泡在水里了。浮力和流水的冲击力让这个庞然大物晃动起来。水流裹挟着树枝、水草不停地冲向木排。迎水方向固定木排的绳子被绷得紧直紧直的。

桂嫂子想着丈夫一定饿了。

为了能看到他,并随时可以上前帮手,她在屋前阶基上并排放了两张矮条凳,将风炉子架在矮条凳上开始生火煎鸡蛋。水己经漫到阶基下边了,用凳子架高炉子,是怕水溅湿了火炉。

又把孩子们叫醒,由大的带小的都睡到船上去。那是一条小船,是平时用来捕鱼打猎的枪划子,现在正系在棚屋旁边的一颗大柳树上。船虽小,但一定是水涨船高,所以那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

桂爹中午回来,一靠岸就在水边的泥地上做了几道平水尺——一种测量水位涨落的简易记号——这时已经完全泡在水里,也己经用不着了。

洪水正往阶基上漫。生起火炉煎个鸡蛋的时间,水流己经泡上凳脚了。

桂嫂子端着吊锅子喊丈夫把鸡蛋吃了补充体力。桂爹却自顾着在水中逆着水流顶住木排。

他担心木排被水流冲走、冲散。谁知脚下一空,他整个人向左侧歪倒过去。到他勉强扶着木排站稳,一阵刺骨锥心的疼痛自左脚涌向全身——是什么东西扎进脚板底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又围着木排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发现妻子在着急地招呼着他。

桂爹蹚水靠向棚屋,脚底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却在水面下的阶级沿上绊了一下,差点让他站立不稳摔到水里。桂嫂子冲过去搀扶,盛着鸡蛋的小铁锅却松手掉到水里去了。

天色已黑,他们相互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这一拐一绊一歪却没有逃过妻子的眼睛,她还不知道丈夫脚已受伤,只知道他太累太饿了。

桂爹扶着妻子的手顺势跌坐在刚才放风炉子的条凳上。神情有些木纳,又有些好奇地看着在水面打转的吊锅子,煎好的鸡蛋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锅里。

棚屋阻住了流水的去向,正好在他们的身边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小铁锅就浮在那里不停的转动着。

桂爹将左脚抬出水面。借助星光,被冷水长时间浸泡得发白发灰起皱的脚板底赫然出现一道长长的口子,黑色的血正从那个口子流出,很快地将面前的湖水染黑一片,旋即又被流水稀释、冲散开去。

桂嫂子愣了一下。但很快清醒过来,也没移动身体。丈夫还靠着他的肩膀坐着呢,她的左手还扶着丈夫的后背。只抬起右手就那么一撕扯,左侧的衣袖就被她拽了下来。她现在想做的就是尽快为丈夫包扎伤口,止住流血。她甚至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任何事情。

桂爹看着妻子麻利地给他包扎伤口,又在脑海中搜索刚才发生的事情。

是他前些天将一口铁锅倒扣在泥地上。当他出力顶住大木排时刚好踩在那口铁锅上,铁锅承受不了那巨大的由人体传来的水流冲击力破碎了。生铁片割开了那只常年赤脚、起着老茧的脚板。

好在木排没有散架的迹象,水流的速度也不像以前那么湍急了,要不还没有时间顾得上这只脚呢!

他看了看妻子问:“还有绳子吗?帮我找一条长一些粗一点的绳子。”

“再没有绳子了。一定要,就把生布帐子撕开来拧绳子,很快的。”

生布是一种用苎麻捻线织成的粗布。撕开来拧绳就是顶好的麻绳,而且巧手的人还可以将麻绳打散开来捻线后再织成布。

她在等待丈夫首肯,只要桂爹哪怕是“嗯”一声,她都会照着丈夫的要求去做。生布蚊帐,那是这个家庭的重要财产了,所以她想丈夫给他一个更明确的回答。但这次桂嫂子没听到丈夫再说什么。她只是以为他确实太累了,同时也在增加她内心的担忧。

小铁锅没有被水流带走,也没有停下来,还在那里不停地转动着。两只对称的锅耳,就像有一对小老鼠踩在盆上互相追逐。盆子也在随着它们的跑动摇晃起来。

桂嫂手这时才留意到小铁锅。本想说句俏皮话打趣一下,却没能说出来,也没能笑出来。只是把吊锅子提起来,硬是要丈夫用手指将鸡蛋拈着吃了。

水不再往上涨了,就停留在条凳凳面以下。

桂嫂子除了涉水过去,看过几回孩子们在船舱里睡得怎样,就一直和丈夫背靠背坐在条凳上。

棚屋里全是水,简易的门板床早已拆了。小船上的位置也全被孩子们占据着。再说,也不可能去睡,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呢?他们都没怎么说话,一天的劳累和担心让他们也懒得说,这样靠坐着就好。

连大柳树上的那只老蝉也歇息了!四周都是水,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怎样飞过来的。独个儿就算唱嘶了嗓子,也没有同类可以回应它呀!

这个季节本应时常下起暴雨的,洪水涨起时雨却停了。

停也怕只停了就近这一小片,周围的降水却一个劲的通过河流向湖里灌注。当水位高到一定程度,向外湖排水的通道也随之畅通。进出平衡的时候湖水自然就不再上涨了。

渔民们因为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未知风险,对自然就特别的虔诚和敬畏。桂爹夫妇开始在内心感激湖水不再往上涨,感激水流已经放缓,感激老天没有下雨,感激没有遇上大风天气……

洞庭湖“无风三尺浪”。来仪湖偏居洞庭湖一隅,毕竟和大湖区还有堤岸沙洲阻隔,风浪就温柔得多了。

他们想得更多的是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房子该怎么建?在岛上住了这么多年,洪水上涨得如此之快还是头一回。这里真的适宜他们定居下来吗?如果不在这里住又能去哪里呢?

微弱的星光已经隐去,时间的流失找不到任何参照。漆黑中身处困境的人们焦急的等待着光明的到来。天亮了,自救还是被救都会有更大的机会。

桂嫂子好像知道丈夫在想什么和期盼什么,轻轻说了声:“天该快亮了吧?东边的天显得白了些。”

桂爹抬头看了一眼,东边确实显现出一小片轻微的鱼肚白来。他刚才看过还没有,就回了句:“那恐怕是月亮呢。”好像对妻子的发现不服气似的。

“‘二十八、九,日月同走。’今天二十九,就算是月亮也快天亮了。”她听出了丈夫的心思,就故意拧了一句。她想安慰丈夫,但她知道丈夫不需要,也不会接受,言语也就点到为止了。

没有多久,轻微的白光在天际弥漫开来,使得漆黑的天空隐约透出深紫,继而深蓝。随着时间的推移,蓝色开始变浅变亮,梦寐般的蓝调逐渐形成。

这意味着接下来又是一个好天气,人可能没学会轻易感觉出这种现象,但飞鸟能凭他们特有的器官提前预知。它们会在黎明前最暗黑的时候集体噪动和鸣叫,为即将到来的好天气引吭高歌,呼朋引伴争做那些能找到虫子吃的早起的鸟儿。

但今天,周围数十里地一片汪洋。岛上唯一的一颗大柳树也孤零零地立在水中。飞鸟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周围一片寂静,偶有鱼儿跃出水面,“嘭”地一声又倏忽不见。只剩下快速向外扩散的同心圆,逐渐消失于细浪中。水面漂浮着上游冲来的各种树枯杂物,湖水也显得有些混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轻微而急促的船桨声。桂爹夫妇几乎同时向对方拧转头来,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桂嫂子紧蹙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她起身站立到水中,好像要去迎接她久已盼望的东西。桂爹伸手到衣袋里找烟,掏出来的却是湿漉漉的一团,就顺手扔到脚边的水里去了。

借着晨曦的光亮,两人都着急地在水面搜索着。水汽蒸腾起来薄薄的雾遮挡了投向远处的视线。

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但船桨声却是越来越清晰了。是两处,一处来自东南方,是大船,桨声低沉而有些慢;一处来自正南方,桨声轻快而急促。都是直接朝这个方向划来的。

天已经大亮了。船从最初找到的黑点显现出轮廓,大声的喊叫也从船影处传来:“桂爹,桂爹,你们都还好吧?”“你们没事吧?”

桂爹大声地回答:“我能有什么事!现在才想起我啊!”

对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天气这么好,谁知道水会涨得这么快?好在你没事,还以为你冲水里给王八吃了。”

“王八是吃过不少,想吃我的王八还没吃出世呢!”

随着这一来一去的问询和打趣声,小船已靠过来了。

驾船的是好友秋爹,家里住在岸上天成垸,离小岛约摸30里地。喜爹住在东南方向的泞湖,离小岛水路也有近20里,但大船的速度慢了不少。他们都拼了命往这里赶,估计都已经划了个把两个小时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在深更半夜同时想起好朋友需要援手的。

而且,喜爹担心小船解决不了问题,秋爹则认为小船能更快到达。这两人都是桂爹的过命朋友,所以看到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孩子们都已经起来了。瞪大眼睛看了会大人们的说笑和忙碌,又看了看周围环境的变化,就自顾自的打闹和玩耍去了。

渔家的孩子,天生的亲水本能。大儿子长春已经赤条条泡在水里,一手扶着船帮,一手往船仓里的弟弟妹妹身上戽水。还大叫着:“来呀,来呀,有本事下来玩啊!”

九岁的男娃正是淘气的时候。二儿子晓春四岁,三儿子再春两岁,正歪歪扭扭地站在船舱里,一派跃跃欲试的样子。

二女儿佩珍最文静,七岁的她坐在船头,既能看着哥哥弟弟们打闹,也能相对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新民是他们的大姐大,也才只有14岁。她平时的职责除了收拾鱼获、补鱼网、帮忙做饭外,最重要的任务是紧盯着弟弟妹妹这班小淘气们,别让他们弄出什么妖蛾子来。真的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孩子们对一天来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毫不关心,似乎也丝毫不觉。就算有什么发生,那也是大人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大船是渔民的家,移动的房子。因为得到涨水的消息太急,桂爹的篷船留在打鱼场了,驾着小船紧赶急赶总算是及时赶到,要慢个一天半天的话,情况就糟糕了。

喜爹驾过来的船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上面该有的家什应有尽有。现在第一件重要的事自然是开火做饭,大人能顶住饿,孩子却不行。

三条船并在一起,男人们围坐在船头,讨论他们自认为的大事。桂嫂子在船尾生火煮饭,新民免不了要帮妈妈准备食材。除了处理干、鲜鱼和在船上放得有点久的辣椒、茄子,还要不时的警告玩水的男孩子们,别让水花弄湿了东西。平静祥和的氛围,一点也找不到这一家子刚刚经历过的生死大劫的痕迹。

事后闲聊,桂嫂子问丈夫那天晚上找她要粗绳子干什么。

他难得地闪烁其词不肯说,这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就打破砂锅纹(问)到底起来。

桂爹最后还是内疚地道出了原委:他想将孩子们一个个绑起来再挂到大柳树上。洪水照那个速度涨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一旦风起浪涌肯定会出大事。他最坏的想法是:如果孩子们被淹死了,那也一定在他自己出事之后,这样其他人就用不着到处去为这一家人收尸了。

他反复跟妻子强调,说自己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那只是他一闪念的糊涂想法。还要求妻子千万不可跟孩子们提起。

劫后余生的桂嫂子经常会去多看一眼那棵大柳树,她绝没想到丈夫在危难中会这样去打柳树的主意。

另外还有,洪水未过,她在柳树高处的树枝上发现一只大灰猫。想救它下来又够不着,就连着几天用竹竿穿着鱼去喂它。

小岛上原本有许多野猫,大都是在原来主人家犯了事被放逐过来的。这一家人在危难时刻根本没顾得上留意它们,其他的猫恐怕都被洪水卷走了。大灰猫一开始并不领情送到嘴边的鱼。但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就转变态度了,还很快成为了这一家子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