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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凶猛

类别:其他类型|字数:14W|作者:fivese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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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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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凶猛》最新章节(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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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一个下午,我的面前是鸡蛋、打蛋器、奶油,一颗红红的糖渍樱桃。落下来,一颗樱桃,又一颗樱桃。奶油,裱花,无数颗。我盯着烤箱,一群警察围在我面前,他们站成一圈,被蛋糕的香气诱惑得躁动不安,其中一个将警帽捏在手里,骂道:“操,话都白说了,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经理站在旁边,说:“他在我这里干了几年,从来没听到他开口说话,是真的——”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朝警察努了下嘴。

警察抓过一叠纸凑到我们面前,纸张正中间印着小匀的照片,问:“潘小匀,认识吗?”

我低头把樱桃放在小蛋糕上,一颗樱桃。经理接过一张纸,念道:“潘小匀,1月13日出生,户籍地河北,公安部A级通缉犯,赏金20万……扫黑除恶……”又一颗樱桃。照片上的青年直视正前方,面色平静而冷淡。

“不知道什么潘小云潘小雨,反正没在这里见过,就算见过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经理摇头。

我专心致志地盯着烤箱,在那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宇宙都在里面膨胀、翻滚。宇宙是甜的。他们叽叽喳喳地说话,跟公园的灰喜鹊一样吵,我把沾了奶油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经理说:“这是潘小匀的朋友?怎么可能嘛,警察同志,你们确定不是同名同姓,找错了人?”

“没有错。”

没有错,身份证123456789我变成一串字符在宇宙间飘荡。

我吮吸着手指上的奶油,他们没办法,最后一个一个离开。久久走出来看一眼那张纸,把我的手从嘴里拿出去。就像是过去,每次我想要咬手指,小匀把我的手拿下去。

“你在想他吗?”久久说。

奶油很甜,甜得就像爱美美理发店。久久若有所思地看着玻璃门,我也跟着抬头看。我们知道他不会来。

小匀闻起来是薄荷洗发水的味道。我蹲在理发店门口,把洗好的一盆棕色毛巾晾在塑料杆子上,一条毛巾,又一条毛巾,太阳晒得我背上发烫。小匀拉着我站起来,给我一支老北京冰棍儿,接着晾剩下的毛巾。

理发店里总是飘着各种香气,于是小匀的身上也很香,瓶瓶罐罐的洗发水护发素染发剂精华乳,小匀会给人洗头发剪头发吹头发卷头发。南边的玻璃橱窗下有一张做美甲的桌子,铺了粉红软垫的四只椅子一字排开,不时会有女孩子推门坐下,伸着手指让美甲师给她们涂指甲。北边的楼梯通向二楼,偶尔会有穿着红色小褂的按摩技师“噔噔”走下楼梯,拿着水杯走到饮水机旁边接水。

红色是热水,蓝色是凉水,小匀教了我很多遍。我按了红色,手一下子被烫得生疼,我的手变得又红又皱,我叫了起来,小匀放下梳子和剪刀,冲到我面前,整个理发店的人都在看我们。客人朝这边点了点手指,经理说:“潘小匀!”

小匀没听见一样拉着我往外走,打开凉水冲我的手背,带我上街买药膏。回来的路上他点了根烟,这样的情况经理肯定会扣他工资。小匀,我在心里说,对不起。

我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我发出的只是哼哼声。小匀听到我哼哼,问道:“疼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可以说话了,舌头又是我的舌头,思想又是我的思想,我可以像一年前那样回答他:“我没事。你呢?”我可以奔跑,可以朗读,可以抱着扔过来的篮球三步上篮,然后在清脆的哨音中落地回头。

“别叫了,很快就不疼了。”小匀说。

我们经过一片旧的居民小区,这条街道向左拐就是市高中,向右拐就是爱美美理发店,以及黄金屋文具书店,天堂音像店,妈妈花店,吉家面馆,永丰冷气维修。那些背书包、穿校服的高中生放学回家,三三两两从我们身边经过,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他们还看我身边抽烟的小匀,小匀谁都不看。

书店门口的地上铺了上百本盗版书,整齐地码在蛇皮袋上,小匀在书店门口停下来,随便挑了一本《追忆似水年华》,一本《明朝那些事儿》,他挑书的时候把烟咬在嘴里,来买文具和教辅书的高中生都好奇地看他。

高中生,16岁的高中生在樱桃蛋糕面前停下来,看了看价格又走了。久久问:“你今天怎么了,蛋糕都不吃了。放心吧,他们没抓住他。”16岁的小匀背对着我纹丝不动,春风吹进来,拂在他的脸上,他横卧的身体宛如一行无人相看的青山。

或许我们的故事就应该从这一刻讲起。

“市西桥区一化工厂发生爆炸,已致6死13伤。”

理发店的镜子里,报纸挡住的脑袋低下去,读完了标题又想读小字印刷的正文,一只年轻的手就在这时从后面伸过来,托起客人的下巴向上抬,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布的中年男人放下报纸,茫然地睁了睁眼睛,看到了颈边锋利的剪刀。

“不要动。”

中年男人乖乖不动之后,小小的不锈钢剪刀在手里转了一下,这才继续咔嚓剪头发。操持着剪刀的这只手格外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剪发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吸引人情不自禁去看。

掌心很柔软,中年男人回味着刚才他摸自己的那一下,抬眼看向镜子里的理发师。那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个子高挑,一张脸生得秀俊,偏偏没有任何表情。他看了片刻,少年瞥一眼镜子,掰着他的脸让他低头,挑了一把剃刀修理鬓角。

店里在放一首老歌,缠缠绵绵地唱“爱是来来回回,情丝一丝又一丝,至你与我此生永不阔别时……”理发店的经理坐在柜台后面,也在懒洋洋地翻今天的报纸,他看了几行化工厂爆炸的新闻,不甚在意地揭过这一张,浏览后面的娱乐板块。

玻璃门一推开,马路上的汽车噪音卷了进来,挂在门后积灰的风铃也叮当响,理发店的人习惯性抬头看。除了拖地的少年还在低头拖地,每一块地板都仔仔细细拖上好几遍。

经理将来客上下打量一遍,见他衣着不过普通,问道:“理发?”

客人点点头,坐在等候区的沙发,眼睛看着那台正在放武侠剧的电视机,经理扫了一圈正在干活的几个青年,叫道:“小匀!”

小匀停下手里的剃刀,往这边瞥了一眼,他的活快干完了,这就是叫他等会儿负责这一位的意思。客人这才看了眼墙下的一排美发椅,看清小匀的脸之后,他似乎愣了一下。小匀三两下收起剃刀,给客人的头发喷摩丝定型,最后解下红色围布。

中年男人揣着报纸走了,潘小匀给新客人洗完头发,问他剪什么发型,客人盯着镜子,不太自然地说:“剪短一点就行。”

小匀一声不吭拿起剪刀,他的沉默寡言跟旁边理发师殷切地问美女办不办卡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估计是刚来理发店不久的新手。

剪了没一会儿,小匀突然道:“你以前见过我吗?”

“没——没见过。”

小匀转到侧面修剪前边的头发,目光在客人脸上绕了一圈。

一直到剪完头,两人都没再交谈,中午来了几个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做美甲,经理朝楼梯口喊了一声,两个穿着红色小褂的按摩师从二楼下来,其中一个被经理叫住,问今早是不是来晚了。被他叫住的女生名叫久久,扎一个低马尾,神态怯怯,细声细气解释自己的电动车被偷了电瓶,今天只能步行上班。

经理眼皮也没抬,说这个月她迟到三回了,要扣一百块钱工资。久久低着头,看起来快要哭了,但也只能默默地走回橱窗下,摆弄抽屉里的指甲油。小匀看了她一眼,拿起吹风机给客人吹头发。

吹风机的轰鸣声终于结束时,客人含含糊糊问:“你们什么时候下班?”

旁边的理发师刚送走了一个人,靠在桌子前看电视,搭话道:“上夜班是晚上九点,不上夜班是六点。”接着随口说,“小匀,下班喝酒不?”

小匀没回答,拿着梳子只看眼前这颗毛茸茸的头,旁边那人不甚在意,当客人从椅子里站起来,他笑嘻嘻道:“老板,我这兄弟手艺好啊,您下次再来。”

等客人走远了,小匀边清理剪刀边说:“你还有钱喝酒?”

“新开了一个红磨坊酒吧,全场酒水打六折!你这星期又不用上夜班,来看看呗。”

小匀没有反应,看着玻璃门外那个客人离去的背影,道:“我出去抽根烟。”

外头天色渐暗,还有一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理发店正对着马路,汽车噪音吵得厉害,小匀低头点火,看到刚才的客人站在行道树下打电话,说什么“找到了”,对方看到他出来,立刻压低声音移开目光。

小匀站在那里抽完一整根烟,市面上最便宜的散花,三块钱一包。隔壁花店的老板娘打趣地问他买不买花,他问几点了,老板娘说五点半,小匀挑了两支红玫瑰。老板娘拣了一支品相不好的玫瑰额外送他,小匀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接了过去。

回到店里之后,一直没有新的客人光临,他们得空休息了一会儿。快到六点钟时,一辆摩托车停在门口,那是久久的男朋友来接她,久久走得匆忙,只来得及跟小匀说:“我去买菜,你带阿宁早点回家。”

她嘴里的阿宁正在拖地,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看了看。小匀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三月的华北有点冷,他穿上外套,又给阿宁穿上。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因为阿宁个子比他高大,还一直紧张地把手指放进嘴里。

经理冷眼目送他们离开,提醒小匀明天别迟到。

久久没有走远,而是跟男朋友去了音像店,她站在音像店门口,刚好看到小匀从理发店出来。路边有卖烤红薯的小贩,久久转过身体想问他们要不要买,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忽然从路边走过来,将小匀与阿宁围住。久久看出不对劲,就要往这边走,男朋友走下台阶,一把捞住她的胳膊说:“别多管闲事。”

一条一条斜长的黑影拖在地上,无声簇拥上来。

小匀拉住阿宁的手,将他护在身后,一辆挂着车牌的面包车堂而皇之停在路边,走下来**个拿着铁棍的街头混混,为首的那个人一脸凶相。附近店铺的人见到这种场面,都识趣地躲在店里不出来。

其中一个人掏出一张照片看了看,似乎在做对比,确认无误之后,道:“田哥,是他没错。”

“潘小匀是吧,知道哥几个找你干什么吗?上车,咱借一步说话?”

小匀面色不变,显然早猜到了这些人的目的,所以没等田哥把话说完就拽下背包用力扇他的脸,趁田哥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时拉着阿宁狂奔。长街尽头的另一头有人拦着,小匀拽着阿宁拐进音像店旁边的小巷,可他低估了这些人的能力,正当他们要穿过漆黑的巷子时,两个人挥着铁棍从黑暗中扑出来,二话不说敲他的背。

这一下打得太用力,小匀几乎扑倒在地上,他一只手紧紧牵着阿宁的手,另一只手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阿宁受了惊吓,口里一直“呜呜”叫,田哥在黑暗中说:“按住那个傻子。”

巷子里太黑,小匀只能凭力气跟他们对峙,对方到底人多势众,很快将狂躁不安的阿宁生生拽走,小匀徒劳地去抓阿宁的手,结果被人按住两边臂膀钉在了墙上,另有两人夺走他手里的水果刀,开始用铁棍殴打他。

肋骨一定是断了,小匀疼得冷汗涔涔,用力咬下嘴唇都没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盯着眼前的人,努力记他们的轮廓和声音,田哥看破他的意图,使劲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再没力气抬头。这么没节制地打了一会儿,小匀差点疼晕过去,田哥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下他的脸,满意道:“放开他。”

两只手一放开,小匀不受控地贴着墙壁滑下去,模样十分凄惨,被海水冲上岸的水草一样,他俯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只皮鞋踩上胸口把他翻过来,手电筒的光直直往脸上射。田哥“啧”了一声,蹲下来捏住他的脸,道:“一声都不吭,倒是小瞧了你。瞧这细皮嫩肉的,要不是老板交代,我还真舍不得下手。”

手电筒将小匀的脸照得近乎惨白,眼睛因为畏光而瞳孔紧缩,这张脸太过漂亮,嘴角多出来的一道血痕让他看起来楚楚可怜,偏偏眼神是凶恶锐利的,让人怀疑他也有一副蛇蝎心肠。

“找了你三个多月,可算是逮着你了。陈老板说,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他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小匀把脸别向一旁,又被掐着下巴掰回来,田哥看他在看阿宁的方向,道:“哟,这小傻子哭了。”

在阿宁的哭声中,小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捡起墙角的酒瓶,猛地砸向田哥的头,结果被对方抬手挡了过去。田哥恼羞成怒捡起水果刀,在小匀脸上威吓地拍了拍,道:“信不信我划烂你的脸,让你不能见人!”

小匀不为所动,田哥眼神转暗,锋利的刀尖一路向下,割破小匀的衣服,沾了血渍的领口被刀身挑向一旁,露出底下瘦削的锁骨,小匀这才变了神色。

就在众人紧盯着这样狎昵的一幕时,巷子外忽然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而且越来越近,听声音就要拐进这条街,一群人立刻起了骚动。田哥暗暗咒骂,扔下刀子说:“快!把人带走。”

说罢,来了两个人拿沾了□□的毛巾捂住小匀的嘴,拖着人往停在后巷的面包车走,因为阿宁发出的声音太大,田哥骂道:“你们还管那个傻子干什么,只抓这一个。”但是他们一松开阿宁,阿宁就扑过来抱住小匀的腰,并用力咬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疼得那人叫了一声立刻松手。

就在这时,闪着顶灯的警车赶了过来,因为油门踩得很猛,刹车漂移的动作看起来煞是惊险,听声音还撞到了东西,田哥等人见此场景,立刻丢开小匀向后撤退,一个接一个跳上面包车,发动汽车逃走。警车停住的一刹那,两束雪亮的车灯光直直打进巷子里,有人从车上走下来,光线太刺眼了,小匀下意识往旁边偏了一下头。

四周黑成一片,只有浮在正前方的光芒是唯一可信的,那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因为逆光,小匀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车灯光如白雾一样弥漫。阿宁搂着他,等那个穿制服的警察蹲在他们面前之后,有些警惕地将他搂得更紧。

偏偏意识在这时逐渐消散,小匀努力睁眼睛,也只朦胧地看到了来人的脸,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清——可能什么都没说。

小匀觉得自己好像一颗被深深嵌入墙中的钉子,身上怎么动都是疼的,但是那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将他带离水泥浇筑的世界,小匀头抵着制服上的胸牌,迷迷糊糊地想,这个警察是不是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