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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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密，明天就走了吗？”

组长将胳膊搭在白密肩上，遒劲的肌肉压得白密肩膀微微作痛。

白密拿起右手边的书放进包里，不着痕迹地移开自己的身体，以免自己被组长压死。

他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说：“明天办完交接手续就算正式退役了。”

说着，他看着包里刚刚放进去的高等基因原理，眼底灰暗，让人看不清真实情绪。

白密琥珀色的眼睛蒙着一层灰色，好像天生就应该远离人群一般，永远清冷疏离。

现在是7月份，回去接着复习3个月，还能赶上大学入学考试。

组长看出了他身体不适，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不过很快又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轻轻地拍了一下白密的手臂：“好小子，你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一声，到时候我请假去给你庆祝。”

白密身体不好，有比较严重的基因病，因为两年前的摧残，原本就脆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他如今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算得上健康的地方。

组长立在一旁，看他收拾行李的动作。高大的男人罕见的感到犹豫和局促：“小密，你还年轻。从明天开始，你会拥有更好的人生的。其实过去发生了什么真的不重要。我和你从小相识，”

说到这里，组长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裤腿，不由紧张，“也不算相识吧，我认识你，但你那时候估计不认识我。”

白密笑了一下，小声地打断他：”我认识你的，组长。“

繁育所的小孩大多都讨厌他，孤立他，本来就讨厌人群的白密也乐得自在。但人群之中也是始终会有一些有意无意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毕竟他长得好看。

小孩子天真又残忍，他们给白密取过很多难听的绰号，叫他瞎子，喊他残废。但无论是有多讨厌他，也没有人说过白密长得丑。

在这些一直追随的目光当中，有个比其他小孩都要高个头的男孩子。因为他强壮，仗义，而且情商高，很多小孩都愿意维在他身边。所以白密自然也认得他。

也多亏了他，白密那段时间被人欺负得都少一点。

不过，也就不到一年，男孩子被领养走了。

没想到白密居然记得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组长涨红了脸，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哦哦，原来我们认识啊……不……不是，原来你记得我。”

他停顿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说：“所以，其实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也不能说相信，应该说，我是知道你的。你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不过，都过去了。你从很小就聪明，以后会有很好的前途的。”说完以后，还嫌不够，扭扭捏捏地加上一句，“你要是觉得外面不好，可以回来，在救援队我可以照顾你。不要……”

“谢谢你，组长。”白密打断了他，“这两年您一直都很照顾我，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我真的很感谢。”

嘟————嘟——————嘟————

组长还没来得及回答，熟悉的警报声响起。

“集合了集合了！”

组长立马带着白密到楼下集合。

“距离基地246公里的沦陷区接到呼救，各小组20分钟内准备好物资出发救援。另外，该沦陷区覆盖面积大约三千两百公顷，里面情况复杂，磁场紊乱，请各组做好充分准备。只准在沦陷区外围救援，不允许私自深入内部！“

组长：“刚刚的命令你们应该也听清楚了。跟以前一样，两人一组。白密，你跟李向一组。没问题了，拿到地图我们就出发。”

这个沦陷区在一处山体绵延的丘陵地区，进去的路只有几条。作为四月灾变的受灾中心之一，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地区依然保持在S级的危险程度。中心两万以上的辐射频率，哪怕是不要命的淘金客都不敢过分深入。

接到呼救后，安管局已经封锁了各个路口。

从车上下来时，组长拉住白密的胳膊，贴在他的耳边嘱咐他：“你们明天就退役了，千万别逞强。”

他明白组长的意思。李向也是明天退役，组长把他俩安排到一起，就是想让他们简单对付一下任务，明天好顺利退役。

白密微微点头，没说话。

他找到一块空地，将背包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

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可以轻易割开树干和畸变种的脖子；五瓶浓缩营养液，至少够三个人饮用两天；还有一些修复药剂，能够止血、促进伤口愈合。除了这些东西以外，还有一张用特殊纸张制作的地图。

这个沦陷区里除了辐射强、畸变种遍地外，磁场也很不稳定，大部分电子仪器在其中都不能正常使用。电子地图远不如不怕水浸、不怕火烧的纸质地图好用。

他们拿到的地图只有外围部分，中心区域是一片空白。这是防止有人不听指挥，私自进入沦陷区内部。

极高的危险，意味着极高的机遇。总会有这样的赌徒。

除了标配的道具外，白密的背包里还有一台电子脉冲眼镜，戴上后即便是瞎子也可以清楚感知前方物体。有点贵，明天退役得还。

白密视力不好，不是近视，而是一出生就有的视力障碍，视物模糊，是基因病的一种。

除了视力以外，他其他的地方也算不上健康。听力也不太行，听不见比较细微的声音，偶尔耳鸣。身体孱弱，右手有时候还不听使唤。所以他是个左撇子。

清点完物资后，白密戴上电子脉冲眼镜，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山里。

沦陷区里少有人至，越往里面走，植物长得越狂野。繁茂的灌木丛，张牙舞爪的荆棘，还有受辐射影响而略显扭曲的树枝。

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什么人类停留过的痕迹。

白密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根据地图显示，再往前走就去深处了。

他问队友：“往哪边走？”

李向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你不会真准备去救人吧？我们明天就退役了，你别多事。就老老实实找个地方待着，等时间到了就收队。”

他语气不客气，但白密也没恼。

“行，但是这里太靠外了，可能会有其他的搜救员过来。我们得往深处走一点。”怎么着也算偷懒，不能让人看见。

两人沿着小路往里走，找了一处能避风的石穴坐下。

这个洞穴估计有人来过，地上散落了一些药剂和营养液的瓶子，还有几滴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

白密戴着电子脉冲眼镜，看到的画面是脉冲传输回来的电子影像。所以地上的血迹，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石头上的纹路，没有放在心上。

李向注意到了，但是他不想多事。

白密靠在石壁上，在心里默默回想课本上的习题。考大学难度很大，虽然他在服役的两年里，没有一天停止过学习，但是因为录取比例小，所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必须考，对他来说，改变命运只能靠读书。

地上的砂砾微微震颤，紧接着，石穴也开始震动。

两人猛然一惊，迅速从腰间拔出匕首。

李向手贴着石壁，感受了一下震颤频率后说：“振幅不大，应该离我们这里不算太近。”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手里死死地捏着匕首。

李向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听远处的声音。白密听力不太好，所以这时候只能靠李向。

“切，真是废物！”李向毫不掩饰对白密的嫌弃。对他来说，白密完全就是个拖油瓶。

白密抿紧了唇，没有说话，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冲突。

他也不想来，但谁让联盟觉得他危险等级高，一定要把他绑在救援队观察两年呢？

咚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李向变了脸色，他轻声道：“两个声音，一个轻一个重。”

“有个淘金客，畸形种在追他。”白密从石穴里探出半个头。大约两公里的位置，畸形种巨大的身形虽然被植物挡住了大半，但已经直直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跑！”

他们都是偏向于医疗救治，碰到畸形种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他们沿着来时的那条小路狂奔，只要能跑出去，就安全了。

被畸形种追着的淘金客也发现了他们，他朝着他们大喊：“救命啊！救援队的，救命啊！你们要是不救我，我出去了投诉你们！”

他俩穿着救援队统一的制服，实在是太好认了。

李向差点脱口骂娘，迈开腿跑得更快了：“你尽管举报，只要你能知道我是谁！”

白密病弱的躯体根本追不上他。眼看着后面那个人已经要追上来了，白密当机立断，直接往左边跑。

他记得地图上，左边的地形更复杂，更容易躲避畸形种。

风声在耳边呼啸，白密在奔跑的过程中，带着锯齿的树叶划伤了他的脸，几滴血珠从伤口中渗出来。

那个淘金客在快追上白密的时候，掏出一个粉包砸向他。

白密本能扭身躲避，粉包砸在了地上。粉尘爆开，他的裤腿上不可避免地沾到一些粉末。

这些粉末带着刺激性的气味。粉尘散开的一瞬间，畸形种狂啸一声，巨大的吼声使得林中鸟兽纷纷逃窜。

被激怒畸形种转变目标，它放弃了那个淘金客，转而向着白密狂奔而来。

淘金客从他旁边跑过，哈哈大笑：“谢谢了您嘞！”

“卧槽！”白密忍不住爆了声粗口，慌不择路地拼命往前跑。

眼前的风景不断变换，脚下的路也越来窄。白密张大口拼命喘气，空气进入喉咙像刀割一样。

白密忽然将速度慢了下来。前面是一个陡坡，树林间布满了乱石和荆棘。

他想拿出地图确认一下位置，找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在沦陷区里，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

但是身后的畸形种已经追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白密的错觉，这只畸形种相比之前似乎更狂暴了，它拍向白密的爪子都带着急切。

白密闪身躲开这致命的一击。畸形种锋利的爪子划过他的后背，剜下来一大块皮肉。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制服。

还没等他喘口气，畸形种已经朝他扑了过来。巨大的身影近在咫尺，白密一咬牙，拼尽全力顺着陡坡滚下去。

一整天旋地转之间，白密看见那只畸形种在原地愤怒咆哮，千斤重的爪子狂锤大地。可它没有往前迈出一步。

白密一路滚到坡底，右臂撞在了一颗粗壮的树干上才停下。他趴在地上呕血，身体好像被塞进了绞肉机一样疼，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

那只畸形种没有追下来。因为它在这里闻到了更强大的异种的味道。

但是白密并不清楚原因，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个。

在地上躺了会儿，歇口气，白密艰难起身。他从包里翻出一瓶修复药剂吞下去，这样血才不会一直流。

空气很潮湿，好像要下雨了。他得快点找到一个能避雨休息的地方。

右臂骨折了，后背也伤的很重，但是不碍事。白密拖着病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电子脉冲眼镜已经摔坏了，白密把它收进了包里。他现在看东西很模糊，走路也得更加小心。

很多人都希望他死在沦陷区，但是他没打算让这些人称心如意。

他手里拿着地图，但是他已经不在地图显示的区域里了。但也不能原路返回，只能绕开之前那只畸形种的地盘。

白密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才找到一处洞穴。洞穴不算大，躺一个成年人没什么问题。

一路走来，没看到什么生物，也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后背和手臂都火辣辣地疼，白密知道，这是药剂起效了。

疼痛和疲惫让他一进入山洞就跌坐在地上。他现在很困，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他也感觉很饿。在灌了一瓶浓缩营养液后，那种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饥饿感，却并没有消除多少。

胃饿得发痛，他只好又喝了一瓶营养液。浓缩营养液的味道不太好，很齁，白密五官都扭曲了。

但好像还是没用。

白密放弃灌营养液了，因为他太累太困了。已经喝了两瓶，不至于饿死就行了。

后背太疼，他趴在地上，眼皮越来越重。不过几分钟，他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一片黑暗之中，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的眼睛。

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金黄色的竖瞳里，贪婪和渴求几乎化作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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