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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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迩认识程椰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中午。

那一年杨迩24岁，还在读书，在一家公司战战兢兢地实习。

那一年程椰29岁，已经是业内很有些影响力的人物。

这俩人往回倒几年或者往后走几年，都很难在一张桌子上见面。

桌上的咖啡没喝两口，工位上的人一早就被林阚抓走进小屋子里记会议纪要了，这是杨迩进公司实习的第4天，她还是很难适应这样的节奏。

林阚比她大一两岁毕业，刚工作一年，是个能力很强又雷厉风行的女人，已经好几次让杨迩怀疑人生。

杨迩放在其他行业里是很优秀，然而放在咨询行业就不突出了，办公室里随便抓一个都得是什么清北复交藤校外加一堆实习项目经历的，因此她每天高度集中精神，力求把每一个任务完成好，哪还好意思说什么没吃早饭。

结束早上的会议已经将近一点，林阚为了照顾杨迩，每天带她一起吃饭，问问工作感受，聊聊生活。

今天还是一样，开完会正准备收拾收拾下楼，林阚一边查看手机消息，一边让杨迩先把草版的会议纪要发给她。

杨迩没想到一开完会立刻就要，赶紧最后检查一遍，林阚坐在一边啪啪打字，好像在回消息，没注意她多花了几分钟。

“阚阚姐，发给你了。”

林阚抬头看她一眼，又站起来四处张望，想着能不能把杨迩托付给其他相熟的同事，可惜太晚了，办公室里没剩几个人，她也不纠结，坦言道：“我有个学姐在隔壁楼工作，刚刚发消息过来，中午正好一起吃个饭，你一起的话ok吗？”

杨迩知道林阚这是在照顾自己，谨慎道：“我都可以，我自己去吃饭也行。”

林阚点点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那就一起吧，主要是怕你不自在，她也是咱一个行业的，是A司的大佬，你现在这个阶段，多认识点人也挺好的。”

杨迩倒是不怕社交场合，也知道这样的机会难得：“好的，和大佬们共进午餐是小杨的荣幸。”

林阚也不打招呼，直接在她的对面拉了椅子坐下，杨迩有样学样，坐在林阚旁边。

闭目的女人轻笑出声，睁开眼睛，看了对面的林阚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姑娘：“这是你的实习生？”

“是啊，带小孩见见世面，叫杨迩，最近跟我做一个欧洲项目，和你一样，也在欧洲留学。”反过来又对杨迩说，“这就是我说的学姐，程椰，A家的大佬。”

杨迩悄悄观察她，程椰长得好看，气质清冷，懒洋洋地缩在沙发椅里面，显得娇小。

为表礼貌，她自然先开口：“程老师好，我叫杨迩，走子底上面一个尔康的尔。”

程椰听到尔康又笑了一下，但没太深入问什么，只说了一句：“你好，别拘束，想吃什么随便点，”便把注意力转移到林阚身上了，“最近项目上忙吗？”

于是小杨同学便明白这两人是有正事要聊的，自己最好隐形，只专心和服务员沟通、添水，然后认真听他们聊天。

原来是林阚想跳槽，在四处问校友有没有好的机会。

杨迩暗暗惊讶，林阚才工作一年，这家公司已经算是行业内的佼佼者，是很好的工作机会。

困惑归困惑，表面上还是装作与自己没关系的样子，继续淡定的吃菜。

程椰一开始并没有主动提跳槽的事，只讲了自己知道的几个企业的动态，倒是林阚自己说了“跳槽”两个字，程椰迅速看了杨迩一眼，见小姑娘低着头没什么反应，还是对林阚使了个眼色，想提醒她这还有个不安全因素。

在职呢，哪能在自己公司人面前提想跑路的事，万一小姑娘八卦出去多尴尬。

林阚当然明白这个理，但和杨迩一天呆在一起十四五小时，这么几天，也算是大概摸清她的性格。

杨迩做事稳重，思维缜密，待人处事周到又真诚，林阚没太把她当作实习生看，会议都带着参加，重难点的活也敢扔给她做，因此也明白杨迩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便对程椰轻轻点点头。

程椰有些意外，又看了小姑娘一眼，继续说了一些其他公司的工作机会，也答应引荐几个人给林阚认识，便开始好奇起杨迩来。

小姑娘全程不怎么说话，偶尔聊到一些无关痛痒的才加两句，既没有一个人尴尬，也没有让人觉得打扰，面对自己也姿态从容，举手投足很是有些样子。

“杨迩实习多久了？”

程椰突然问到自己，杨迩愣了一下，放下筷子认真回道：“这周是第一周。”

“之前在其他地方实习过吗？”

“有，在Z公司呆过三个月。”

程椰想大概是她脱离“群众”太久了。

她这两年基本上是同时带多个项目，每个项目上分配的时间不多，为了提高效率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各组的项目经理沟通，很少和下面的人聊太多，更别说是实习生了。

只是偶尔请项目组吃饭会感慨年轻人确实越来越优秀，这一下很直接的接触到最“新鲜”的年轻人，又看到林阚的态度，不由叹气：“现在小孩好卷啊，我们那时候哪里知道要找实习。”

杨迩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一句，说卷吧，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能吃苦耐劳，不堪大用，说不卷吧，良心会痛，损失功德，只含糊道：“厉害的人太多啦，大佬们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佬。”

程椰给小姑娘的语气逗笑了，不说话了。

她整个午餐期间话都不多，既是性格如此，也是太过疲惫。

这周每天都要陪一个项目组熬到凌晨两三点，昨天一天内往返了一趟深圳，今天早上在被窝里开了两个电话会，中午先是代替大合伙人见了个服务供应商，谈的不太愉快，又想起林阚之前托自己看工作的事情，正好手头有点消息，便顺口问了句要不要吃个饭。

其实她现在最大的期盼是倍速到周末睡个好觉。

杨迩当然不知道这些，只大概明白肯定是不轻松的。

她从早上外国合伙人和一个项目经理的塑料寒暄里知道那老外早上六点多就在办公室开跨国会议了，自然明白程椰这种级别，工作时间和内容一定是混乱又繁忙的。

她没什么心思，知道差距过大，不可能有太多交集，便一直安心干饭。

然而程椰说起话来温温柔柔，杨迩只觉得她这副“衰弱”的、不修边幅的样子笑起来十足的好欺负，完全不像个“大佬”，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连她叹气都觉得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