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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庭记

类别:玄幻奇幻|字数:5W|作者:花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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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庭记
说英雄,道英雄,龙争虎斗几时休。王侯本无种,将相争自由。秦楚魏宋苏,嬴项刘孙屠。一朝拔地起,拨乱几十秋。时来风流盛,运去豪情空。生前山河远,身后功名休。不如挂印海中去,好个神仙忘灵虚! ...
《神庭记》最新章节(3天前):

说英雄,道英雄,龙争虎斗几时休。王侯本无种,将相争自由。秦楚魏宋苏,嬴项刘孙屠。一朝拔地起,拨乱几十秋。时来风流盛,运去豪情空。生前山河远,身后功名休。不如挂印海中去,好个神仙忘灵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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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地处江北,淮沂环绕,漕渠相济,水草丰美,物产丰富,是楚东不可多得的佳郡。

这州郡,自有史官记载而来,英雄辈出,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每隔几十年,就能出个响当当的人物。

其中声名最为显赫的,是大楚太祖皇帝,他本是前周楚国后裔,天生神勇,灭了暴秦,一举定下了楚国四百年基业。

或是受他影响,淮阳郡似乎总是层出不穷的产出动荡天下的枭雄人物,扰乱楚末的豪杰王传之,险些夺得天下的马化龙,争雄七代的宋如华,一人敌国的陆地神仙魏怀空......

有术士称,淮阳东临沧海,接有瑶台的仙气,背披洪湖,乃是中原的咽喉,此地实属龙源吐息之地,以至于大魏太祖皇帝刘湛大火十日,焚毁淮阳,又引黄河之水灌之,形成今日赫赫知名的魏王湖。

术士乃是大魏的国师萧不破,坊间传言他能通阴阳,断五行,有鬼神不测之力,但太祖皇帝从未去求过什么长生,萧不破也寿终而死,大魏三百年而亡,神仙鬼怪之说,终归为笑谈矣。

灭魏的帝王叫做孙从玄,中州梁郡人,世代崇道,史书上称其母夜中梦有金乌坠入腹中,因感而孕。孙从玄幼时,闻有仙子嫦娥居于月宫之中,宫名广寒,宫中植有桂树,食之可以长生,他自道:“徘徊九天之上,揽月斫树,妻以嫦娥,长生久视,何其快哉!”孙从玄逢乱起事,夺鼎立国,取梁郡古宋国故地意,是为大宋,宋祚享国三百年,为释教大德费兆衍所灭。

这费兆衍乃是佛门弟子,天生龙象之力,其般若自见,醍醐贯通,一身金刚神通,辟易诸邪,他见红尘庸攘,众生皆苦,无不沉溺酒色财气,跌打名利场中,便发下大宏愿,愿众生解脱业障,具足智慧,不贪不恋,普利一切众生。好一个费兆衍,一身神通,拱逆天下,在魏末乱世中乱军崛起,取梵语“乐土”意,自号大苏摩提国,人皆称之苏国,国中笃信三宝,人心向善,官民一体,人无贵贱,好一处清凉世界,极乐净土。大苏国政教混一,以教治国,有十大天王,十大伽蓝,十八罗汉,五百尊者,无数佛将,恒沙僧兵,另有阿阇黎作军师,沙门那充前阵,头陀怀以身饲虎之心,比丘存割肉喂鹰之念,人人舍身,个个忘死,希求人间佛国,只消三载荏苒,海河倾覆,魔宫尽碎,便使得三千世界归一大同,果然不可思议至极。

史书上说费兆衍是安州人,民间则传闻他是淮阳费氏后人,其父早年移居安州,亦真亦假,莫不能辨,倒是真真切切坐实了淮阳“龙城“的别号。

苏摩提师法尧舜,共推国主,费兆衍禅愚竺禅师,愚竺禅古光禅师,古光禅师俗名屠真阳,他革鼎旧制,政教两用,封建五爵,国人无不称善,寿终之时传位其子,自此苏国与公侯共治天下,复如前朝,为阀阅之天下矣。这佛国又传十帝,前后共享国祚三百年,末代废帝不修本心空性,转入吐蕃三密转世之法,以求超脱轮回,证无上正等正觉,他无心理政,国事付诸番僧,这些番僧哪里懂得治理天下的道理,只把寰宇搞得地覆天翻,天怒人怨,社稷崩坏时,世家大族,地方藩镇纷纷作乱,仅仅三五年时间,就把好端端神州分崩离析,时谚有谶语:

东边三百年,西边三百年。待到明王出,一统万万年。

这话说的是:孙从玄因得了川内张氏的助力,建都锦绣城,地处西处,故称西京。费兆衍因得了中州刘氏的助力,建都洛邑,地处东处,故称东京。

得一姓一宗之助,如何能夺了天下?原来自秦楚以来,共有楚,魏,宋,苏四个皇朝得了天命,国祚尽是三四百载,间四朝之隙,不知有多少豪杰逐鹿问鼎,概其失隅于天下,唯系无有世家阀阅之助。这天下阀阅,维系千年,延绵不绝,世家之间,又有婚姻裙带,无论哪姓帝王,都要将这拔头的世家分封王公,这皇朝社稷,好似他们的玩物一般,任凭手中把玩,这天下生民,好似蓬蒿一般,风催火折,蹂躏于天地之间,虽拗怒而不得少息,秋火燃尽,春风又起,全仰四时鼻息。

俗话说,君是釜下薪,民是釜中水。薪火把水燃得沸极了,便生了变数,以至山川崩裂,苍黄翻覆。

这变数,就出在了这佛国倾颓之时,苏末的各个世家,疯魔了一般要寻什么长生门道,真似烈火喷油般,把天下都燃沸了,中原大地,走马灯似的换了七个朝代,又因天下别处前后建立了十八个藩镇小国,后世史家概谓之曰七代十八国。七代十八国间年年征战,处处扰扰,世家纵横,宗门作乱,有个魔君便应谶而出,号为明王。这明王,杀的高门大族尸山血海,人头滚滚,九州之地,翻地似的犁了几遭,时人有诗道其惨厉:

琉璃宫成琉璃碎,锦绣城作锦绣灰。

直到一个名叫李钺的英雄横空出世,一身宗师修为,扫灭诸藩,平定谶乱,定天下之号曰周,建元定天,还了宇内一个朗朗太清。这李钺拔于行伍之间,南征北战,东伐西讨,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终于以一介布衣结束了陈末两百年战乱。李钺削平群雄,混一宇内后已是年俞六旬,他随即北伐辽东,收高丽,平扶余,破渤海国,踏灭无数野人部族,一直拓土至黑水河畔冰天雪地无人之处,方才罢兵回朝,旋即扫荡胡地,直杀得草原尽赤,目无牛羊,刻石勒碑乃还。兵事方殷,李钺力排汹涌朝议,率大军亲征西域,屠城灭国七十余处,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瀚海百族,无不臣服,这般犁庭四夷,彰显王化,实乃自古皇朝第一帝王当之无愧也。既定西域,大周便与一个叫做埃米斯的番邦交起兵来,两国互有胜负,自是不提。定天廿五年,李钺禅位与五子李铖,号太上皇。李铖改元建极,建极四年,李钺崩于神京,自此天下承平已近三十年矣。

李钺崩殂,天下震动。谁人不知道,七代乱世,臣弑君、君杀臣,子逼父,父戮子,君臣猜忌,父子相疑,伦常崩坏,道德丧尽,这世间无有秩序,寡存廉耻,朝为兄弟,暮成仇寇,寰宇公理,尽为兵强马壮者彀中玩物,信义殆,刑戮兴,细究起来,非是许多暴君独夫残酷嗜杀,实为这人心中鲜有忠誓可言。有许多强梁霸主,今朝起来尚自宝殿上称孤道寡,威福自用,暮色时分已被骄兵悍将斫去头颅悬首宫门,龙子凤孙横尸填井不知几许,妃嫔媵嫱教人掳掠了去转营轮宿,巍峨宫殿付之一炬,堂皇宫室辄成焦土,雕栏玉砌烧为灰烬,金珠玉石化作齑粉,如何不让人胆惧!勿论说百姓群黎,无时无处不受倒悬之苦,军马匪贼至处,村舍无不空荡,男子概做填壑前驱,女子沦为玩物食粮,谁人不怕?以至于九州之地,无处不见结寨坞堡,无时不遇帮派宗门,每个都怕对方吞并了自家,唯有先下手唯强才得睡得安稳,故而封豕长蛇,互相吞噬。龙蛇起陆,各自争强。山川原野刀兵不断,郡府州县攻伐不止,烽火连天,白骨盈野,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唯有九个大宗,五家豪姓矗立天下各处,躲过谶贼屠戮,勉强自保,却也无力收拾山河,枯视四海糜烂。

好一个李钺,平谶乱,定九鼎,神功无敌,以一己伟力席卷宇内,整理纲纪,恢复伦常,再造诸夏乾坤,如今他却是死了,如何不让天下惊惶!

这一天,太湖龙鱼岛上有两个名士品茗对弈,一个是名士姓魏名翙,号清平道人,另一个名士姓鲍名曏,号无为道人,何以称之名士?缘因这两个人一个是清微派的长老,一个是清微派的教主,他们皆结识李钺于龙潜之时,几十年刀兵险阻,荆棘载途,助大周定下这赫赫基业,这龙湖岛,就是被李钺赐予清微派的祖庭,朝廷又在此敕造了许多宫殿楼宇,以彰清微派扶鼎之功。

两人从朝阳初升始谈玄论道,现已明月当照,鲍曏叹道:“师弟终于还是要走了,自三十年前天下初定,你就不再过问俗世,如今更要去东海之外寻觅仙缘,端的是可惜。”

魏翙道:“红尘嚷嚷,历来帝王将相,无一逃不了一个死字。天地是虚,人生皆幻。酒色财气,是伐身累性之斧刃,富贵奢华,乃颓心废神的剧毒。英雄如大行皇帝,名威宇宙,身有四海,一朝身死,全作过眼云烟。繁华迷醉片刻,锦绣跋扈一时,正如释门所言,如电亦如露,如梦幻泡影。人生皆苦,徒恋世情,羁延岁月,最是愚蠢。我在三十年前早已明悟,苦赖大行皇帝委托,脱不得身,如今天下平定,故交凋零,正是天要我修真求道。”

鲍曏道:“师弟即谈佛理,倒是迷了本性,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又有谁能逃过三尸之灾,神魂之毒。自古以来有多少盖世帝王,无双国士去追求那天地之间的一线生机,倾国家之雄,兆民之力,无不徒劳,概因天地生人,有如万物,蜉蝣蚊蚁,龟鹤鸾雀,全脱不得一死,你我何必枉费心急,逆天而行。

如今天下虽已平定,却是无处不是危机,大姓盘踞,已现割据之势,大宗蛰伏,皆俟祸乱之起。大行皇帝去后,庙堂党争势同水火,江湖纷乱累如危卵,西南韩氏不服王道,东南奢家二心已久。东海田极勾结倭人,伺机作乱,辽东丑奴隐匿山林,剿而复起。西域圣火教包藏祸心,所图深大,楚东淮阳郡更是纬谶祸胎,万劫之源。至于天巫教,无极教,无相宗林林总总,牵涉七代时许多血祭星相的公案,又有哪个甘心被朝廷压制...社稷虽在,然倾覆就在须臾之间,师弟怎忍心拂袖而去...”

魏翙道:“师兄,我非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的人,这几十年的风霜雨雪,非是我爱慕权力,实为报答大行皇帝的知遇之恩,天下兴衰,朝代更迭,自有定数,非是你我一二人能够左右的,江山代有豪杰出,你我都已年近九旬,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鲍曏知他主意已定,便道:“师弟,你有通幽彻微的本事,临行还请为我占卜一卦。”

魏翙叹道:“师兄你...须知见命知命,我原来不肯为你卜卦,是因为你若知晓了谶讳,便再难逆命矣。如今你又要我为你卜卦,想必这也是天命了。”

鲍曏笑道:“我知晓师弟的本事,我若真应了谶语,反倒相信这世间有鬼神了。”

魏翙再叹道:“谶命非关鬼神...还请师兄开放神识...”他一双眼睛绽出幽光,神气凝结,盯着鲍曏的双眸,心中默念《离魂太上感应经》,神游天外,物我两忘,不一时,合上双眼,又缓缓睁开,一字一顿道:“遇木而兴,遇土而死!”

鲍曏急问道:“此乃何意?”

魏翙道:“谶命如此,我也不知。”

鲍曏笑道:“既然如此,就看应验与否。我已至鲐背之年,何惧一死。”

魏翙道:“即是谶语,当有其神异之处,你我静候就好。最后师弟有几句话说,还请师兄斟酌,大周疆域辽阔,远迈古今,西域幅员万里,已是兵锋难逮之地,至于埃米斯其国,人文迥异中土,纵大行皇帝之武功亦不能定。天子自当回师,固守西域。楚东淮阳,朝廷勿要惊虑,此谶索追炎黄,远溯尧舜,未见哪朝哪代是因淮阳亡国的,反倒是因淮阳平添许多无谓烦恼,所谓匪福难料,听之任之即可。”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江湖上的一个宗门名曰“神庭”,来历诡异,极为神秘,你要小心。”

鲍曏凝重道:“连师弟也难窥其貌吗?”

魏翙道:“天下之秘,又何止这些...罢了,师兄,你我就此别过吧...”

鲍曏经历了多少生死的一个老人此时也不禁落泪道:“保重,师弟,惟愿师弟早日得道,长生久视!”

恰时山雾蒙蒙,明月睒睒,夜风飒飒,天地胧胧,魏翙一句告辞后,从山顶亭子信步游走,腾空山间,一息十影,撩乱淡云,惊飞鸟雀,飘渺无踪,辄而不见,真如神仙一般!

唯有他留在山谷中回荡的吟诵:

“说英雄,道英雄,龙争虎斗几时休。

王侯本无种,将相争自由。

秦楚魏宋苏,嬴项刘孙屠。

一朝拔地起,拨乱几十秋。

时来风流盛,运去豪情空。

生前山河远,身后功名休。

不如挂印海中去,做个神仙不关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