佗罗传

高宝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洪水冲到小人国，从此展开了爱恨情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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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高宝的手颤抖了一下：摸一摸，硬硬的，冷冷的，——自己已经躺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他几天没吃没喝，肚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他使劲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蜗室，阴暗仄仄。凭着门缝里透来的一丝光，他看到了墙壁上到处挂着牛头马面猪手……它们鹰嘴獠牙，阴森可怕。高宝大骇，心道：“这是哪里啊？屠宰场？”

他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哎呀！不得了。”他打坐起来，满眼的都是些动物的尸身：鸡鸭鹅，猪牛狗；缺胳膀的少腿的，丢耳朵的，刮了皮的，削了鼻子的，砍断头的，满屋子一片血肉模糊，苍蝇钉在上面，嗡嗡的闹着……

从口里流出血水和泥沙来看，它们显然是溺亡的。

置身一堆动物腐肉之中，他全身发软，哆嗦，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一股臭腥味扑鼻而来，恶心得直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真是一个非人间，他要尽快离开这里。他试着挪动腿，可是一身是伤，腿脚不听使唤。

高宝强打起精神，镇静下来，不禁回味这最近发生的一些生活片段……

一九一二年，既是清灭亡那一年，也是民国建国的元年。那一年的七月初五，是高宝来到东王殿上的第三天了。天气非常炎热，虽已半夜，但整个大地依然炙热，一切像个蒸笼似的。他躺在床上，脱得只剩下一个裤衩，可还是汗流浃背。一会儿，一个闷雷响起，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

“圣生，下大雨了！”一个声音在耳畔想起，他一个挺子打坐起来，只觉房子摇晃的厉害；他一把拉起说话的人，边说边往外面跑：“青莲，快，禅房要倒了，我们出去！”

这时，东王殿里的所有人都来到了大雄宝殿上。狂风号叫，白花花的闪电撕开厚厚的云层，把倾盆的大水往下倒，水瀑扯天扯地的落，打在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响。天上是乌沉沉的。

一个胆大一点的尼姑点起了油灯，几个年小的惊慌失措，她们看着外面一个水汪汪的世界，吓得蜷成一团。只一会儿，大水已经淹没了东王殿门口的半数台阶。

这时，一个尼姑走了过来，把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尼搂在怀里，道：“不要怕，有我在。”说话的是东王殿的住持，她叫黄莲，青衣鹤发，60好几的人了。她说道：“大家不要惊慌，等下雨停了就没事了！”

可是，水越涨越高，又有几级台阶被淹了；大风掀掉屋檐上的瓦，大把的雨水向下倒。大家的衣服都淋湿了，抱成一团，呜呜泱泱的哭了。黄莲说了一声：“安静！”大家止住哭泣，她接着道：“我们平时行善积德，即便死了，也是修成正果，到了极乐世界，有何惧哉！”大家围了过来，拉着黄莲的手。

突然，訇的一声巨响在东王殿后山上炸开。“嘘！”黄莲屏气，用手示意道：“不要做声。”接着是树断竹裂，飞沙走石的声音。黄莲道：“不好，佗神发怒了，东王殿恐将不保。”高宝也在叫苦不迭：“不好，有泥石流，东王殿恐将夷为平地。”

大家乱成一团，哭泣声，尖叫声，与外面的轰隆声连在一片。黄莲走到高宝跟前，道：“圣生，东王殿恐将在劫不保了，我们决心与殿共存亡。圣生误入空门，虽然这几天与我等相见甚欢，只是圣生宏愿未了，与我等佛缘不深，敬请自便——”又下令道：“绿莲红莲，快去‘手洗斋’把女脚盆抬来。”

不一会儿，一个女脚盆摆在了高宝跟前：口径一米有余，圆木做成。黄莲双手合十道：“圣生，请速入盆。”高宝有些错愕，道：“不行。”黄莲道：“这是东王殿逃生的唯一家什，圣生赶紧坐上走吧，不然你命休矣。”高宝断然道：“不行，愚人只是一介书生，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黄莲拉住高宝，焦急道：“大丈夫处世应该以天下苍生为念，尔有未完成之大业。”说着就要把他往女脚盆里推，高宝哪肯就范。黄莲急道：“快走，不然你命休矣！”她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尼围了过来，有的抱手，有的抱脚，七手八脚把他硬塞进盆里。

这时，洪水冲开殿门，涌了进来。高宝叫道：“慢！我要与青莲一起走！”他拉着青莲的手，道：“青莲，我们一起走，好吗？”此时的青莲握着高宝的手，泪眼婆娑。经过几天的相处，全东王殿所有的人都知道高宝的心思。要是平时，青莲只是个15岁的蓄发丘尼，实则是充个数，糊口罢了。黄莲又是青莲的嫡亲姑姑，黄莲也知道，自己的侄女交给高宝也是今生最好的归宿了，可如今……

黄莲断然道：“不行，女脚盆承重有限，青莲不能上去，不然两人一起都葬身洪流之中。”青莲脱开高宝的手，劝慰道：“圣生，来世再见。”她推开高宝，泪流满面。

众人推着女脚盆，踩着没膝盖的水，一步步往前走。黄莲说道：“圣生，这回你有东王的指引，定会度过劫波，到达佗罗国。佗罗国有无数东王的信徒，他们流落在那里，骨肉分离，这回你去了，”说着，从贴心兜里摸出一个铁皮本子，递与高宝，吩咐道：“这是一本‘铁券丹书’，里面有一娘圣旨，还有一百多个‘回乡帖’，你按照帖子上的名单找到他们，把他们都带回来……”

高宝点头答应，一边在人堆里寻找青莲，青莲已经哭成了个泪人。“青莲！等我！”青莲握紧高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嚅嗫道：“圣生，我等你！”大家奋力的把女脚盆往外推。一股大水向大殿门冲来，“轰”的一声，整个大殿顷刻坍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七月份正是南方艾县一带的豪雨时节，雨一直下，高宝抓紧盆沿，一刻也不敢放松。眼前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只觉得水汪汪的一片。满眼都是浮起的家什，一些挣扎的家畜……不知过了多久，一座山把他挡住了，打了几个圈，洪水裹挟着泥沙和树枝，“啪啪”，把他冲进了一个岩洞。

岩洞里黑漆漆的，正错愕间，一个巨浪劈头盖脸的打来。“哐当”打在他的头上，女脚盆散了，他重重的甩向一块大岩石上，落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