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徴唳

类别:历史军事|字数:3W|作者:酸酸不酸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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徴唳
提制院的一名狱吏之死,翻出了三年前的一桩大事。紫夜原战败,二十三万将士坑杀,真相到底是什么?朝堂诡谲,他该如何自处。排雷:男主残疾,且不会好权谋为主 ...
《徴唳》最新章节(2个月前):

提制院的一名狱吏之死,翻出了三年前的一桩大事。紫夜原战败,二十三万将士坑杀,真相到底是什么?朝堂诡谲,他该如何自处。排雷:男主残疾,且不会好权谋为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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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黄的叶子已经铺地两层,厚如盖被,人踩上去时响起一阵吱呀声,韩昌民的脚下时不时的响起碎叶的声音,来回的踌躇迈步,响声阵阵。

灰色的墙瓦间冒出的几株杂草似带不起入秋的生机,只被秋风吹起疏落的声音,草木深深,韩昌民这才惊觉原来方庭院已有三载春秋了。

木轴转动带起重物碾地的声音,一身浅白的少年在门口与他对望,深色的眸子里闪过的惊讶让韩昌民难以捕捉,少年低低的唤了一声,“父亲。”

韩昌民被这一声惊得没有由来的局促,他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几欲张口又没有泄出一个字音。

“父亲要进来坐坐吗?”

少年转动木轮侧过身,眉目沉沉的看着韩昌民说到。

韩昌民错开两人的视线,嚅嗫了一句“好。”

木轮转动的拧扭声很大,似乎是承轴间的不齐互咬。

韩昌民迈进了这个黑漆漆的屋子,明明秋意高悬的季节,这里却处处透着萧条,他坐在屋里唯一的软塌上,被冷风吹了脖颈,激得一凉,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窗户的扉页坏了只用一根麻绳掉着,位置不高所以遮下不遮上的漏着风。

韩昌民接过少年递来的水杯想饮口水时却发现是凉的,他有些恼怒的皱起了眉头,“韩琅,你真想一辈子都躲在这院子里不见人了吗?”

韩琅推动身下轮椅的动作滞了一下,“父亲。”

韩昌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这都过去三年了,你心里的怨,也该消下来了吧。”

韩琅收回了要去调整木轮的手,“父亲觉得这三年,是我在闹脾气?”

“难道不是吗?你躲在这天一院中不肯出门,就连年节也不肯出来,明明还未及冠却给自己取了个叫“有缺”的字,你不是在耍脾气是在干什么?”韩昌民逐渐加重了语气。

“字是老师……”

“算了,我今日也并非是来责问你的。”韩昌民打断了韩琅的解释。

“你干祖父替你说了情,让陛下点你做了提制院少正(编撰的官职)。”

韩昌民说完见韩琅没有反应,有些不满的皱了眉,“从五品的官,你不开心?”

韩琅没有说话。

这让韩昌民有些不悦,“你到底愿不愿意走出这破院子,你是我韩昌民的儿子,就算你断了腿,可这京城里的人谁有轻看你一丝一毫了?”

“京城里残缺不全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平头百姓就算是断手断脚也肯劳作过活,你一个勋贵之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韩琅端正着身子看他,身上的浅白衣衫堆叠在轮椅上,像昙花坠蕊,“父亲是想要我如何?”

韩昌民将怀里的敕书扔到了桌案上,“这是签盖的御笔印章的敕书,我替你去拿了,明日卯时前你记得去上任。”

韩昌民说完便起身要走,韩琅唤住了他,“父亲。”

“怎么了?”

“提制院那边我会去任职,但父亲以后不必再踏足天一院了,像这种传话的活可以让下人来。”

韩昌民生得高壮站起时一下遮蔽了外间透进屋里的光,背过的光线勾出了他魁梧的轮廓,他俯视着置于暗中的少年,昏暗的光线只映出丁点的轮廓,“你觉得委屈了?这些年,不是你一直为了那件事耿耿于怀?”

“我从未因为那件事怪过父亲。”

“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父亲劳累,不必多为我操心。”

静默之间,只有光中飞尘翩跹。

韩昌民看着还低着头的韩琅只丢下一句“韩琅,你是我儿子。”

杂草丛生的院子在他的离开后又重新归于沉寂,韩琅勾着嘴角露出一个旁人看不懂的表情。

他收回了视线,侧着身子努力伸手去够木轮中轴卡住的枯草,触到枯草后他便发力的将枯草扯了出来,枯草的锯齿深勒,割伤了他整个掌心。

血水顿时汇聚成珠,沿着掌丘滴落在地。

疼的。

红色。

是满眼的红色。

他一下想起了三年前的上元节,鲜血盖住了他整个眼睛,铁杵一声又一声敲碎了他的腿骨,尖锐又暴鸣的碎裂声从他的耳边炸起,他拼命的挣扎要反抗,他死命的掐着那个要打断他双腿的人。

恨,恨杀之无用,只得白白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砰”的一声他听见有东西掉落的声音,他惊的抬头。

是外间的柿子掉了。

砸在地上,滩成一片鲜艳的颜色。

女子收回落在楼下柿子树上的视线,捏指在棋盘上落下一白子,“你让他入局,岂不是羊入虎口?”

“羊?”

男子抚了下短须,“我瞧着不像。”

女子轻笑一声,“我好不容易打断他的腿让他像只鹌鹑一样缩在家中三年,如今你却把他放出来是什么意思?”

“蛰豸之虫能溃千里之堤。”

男子落下黑子,末尾收官,白棋气短。

女子收起了刚刚的笑容,指间棋子轻轻的敲击着棋篓,发出玉质清脆的声音,“犬齿未生,你想让他死?”

“这么多年了,你依旧未变。”

“越害怕什么越喜欢作什么势。”

女子愤怒的起身直接将棋盘掀了出去,“你这老匹夫,当真不怕我弄死你?”

满地的棋子落如散星,呤叮声碎,男子没有说话的起身,仍由棋子随着衣摆掉落,再次响起叩玉之声,“三局已定,你输了。”

女子看着男子逐渐离开的背影,愤恨难平的用力捏住了其中一颗黑子。

指节之间棋子冷硬,她忍受着棋子带来的硌感,如鞭在喉。

不该在棋盘上的子,就该出局。

“咚”的一声,棋子坠空落地,碎成纸上墨点。

纷亥的上冬,日短夜长,离卯时还有一刻的时间,天黑沉沉的,掌着钥匙的杜争皱着鼻子吐槽了一句,“什么玩意这么臭。”

杜争一边抱怨一边点燃室内油灯,抬眼就看到了前面桌案上趴着一个人,东倒西歪的酒坛让杜争一肚子的火,“不是,你们在提制狱喝酒就算了,喝完能不能收拾一下,一堆犯人就够臭的了,现在还弄得到处都是。”

杜争摇了摇还躺在桌案上的人,“喂,起来了!”

摇了两下那人没什么反应杜争更加不爽的把人拉扯了起来,“起来了!”

韩琅已经到了大理寺的门口,值守的椽吏见到韩琅递过来的敕书后明显的脸色一变,“胡…胡司直。”

韩琅疑惑的转头。

“怎么现在的瘸子也能跑到提制院来讨饭来了?”

一身翠色官服的胡窥江抛了抛手中雀卵大的带朱白璞玉,颇为不屑的看了眼身侧的韩琅。

三年前,秋华宴,他被韩琅按在地上揍过一顿,这仇,他一直记得。

韩琅低着头拨动着身下的轮椅给胡窥江让了一条路。

胡窥江倒是意外,看了好几眼韩琅的反应,这人冷淡得出奇,瞧着比之手中冷玉过之不及。

胡窥江身后的侍从柏舟上前踢了一脚韩琅的轮椅,顿时发出一阵转轴的拧扭声,“哪里来的瘸子,给我家公子让路不会?这么慢!”

韩琅低着头,鸦羽盖住瞳仁让人瞧不出他的神色,清瘦的十指用力到泛白,可惜木轴干涩并不能如意的挪动。

胡窥江看了他许久,这人怎么不呛声?外间不是说他只断了条腿吗,什么时候哑巴了?

看门的椽吏有些不忍,他微微的向胡窥江行了一礼后才替韩琅说道:“韩少正是今日刚来的提制院,是我们疏忽忘了在台阶处搭块板子,没想到在这里碍了幺爷的路。”

胡窥江停下了手中的对于璞玉的把玩,“你喊他什么?”

“韩少正。”

“少正……”

胡窥江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两个字。

他自然一早就注意到韩琅身上那身赤色官服,家中父亲也提过韩琅被陛下重新点入朝堂任职提制院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陛下会给韩琅一个从五品的官。

十八岁的从五品文官,自古未有,他虽并非贪慕权势之人,但陛下给韩琅的官阶比他这个沾亲带故的侄子还要高两个品级,凭什么!

椽吏没想到这话让胡窥江脸色更加不好,只得敛了声音说道,“还请胡司直不要怪罪。”

这官阶之事本就是他背后之芒,现在被一椽吏挑起心中更是不悦。

胡窥江难得的正眼看了那椽吏一眼,“呵,你在点爷的位子,没有这瘸子高?”

“啪”的一声,柏舟直接一拳将那人击撞在院门上,“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家主子面前卖巧。”

众人一听这响声,心道这怕是断了骨头。

一众吓得不敢出声了。

这本还奇怪的氛围正巧被一阵奇怪的尖锐呼叫声截破。

杜争吓得慌慌张张的直接跑了出来,冲着外面的椽吏呼喊着,“啊…有……死………死人啦!”

杜争的声音一下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躁动,转过头想往里面瞧,但又不敢招惹这位还使着性子的爷,僵着不敢动作。

胡窥江忍不住蹙了眉头往里面走,“叫唤什么,这臭地方连着牢狱不每日都有的是死人?”

“不…是…是……不是我杀的!”

杜争吓得挤出人群继续呼喊着往门外来,可一看到门口站着胡窥江后脸色又是一白,急忙住了嘴要往回跑。

但胡窥江并未让他如意,一把将腰间的鞭子抽了出来,鞭绳卷着人拉了回来甩在地上,“你这人,见了爷跑什么?爷是阎王不成了?”

杜争吓得哆嗦,这位爷平日里一月也就来应卯个两三日,怎么今日偏巧不顺遇上了他。

杜争颤着嗓子畏畏缩缩的答了一句,“没有……小的被死人吓到,慌不择路了。”

胡窥江哼了一声,用力的将鞭子甩在地上发出一阵破空之声。

“吵什么吵,这提制狱哪日是不死人的?”

里间原本熙攘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死的是个狱吏——”

胡窥江不屑的嗤笑一声“那就直接验尸查案,别吵的小爷烦躁抽人。”

说完胡窥江便直接迈步进入提制院内,入门之前他还特意的回头看了还在台阶下的韩琅一眼。

意味深长。

穿过提制院往右转过几步路就是提制狱了,平常照胡窥江的性子是绝不踏入此处的,可听着这些人的反应,也就凑个热闹,瞧瞧死的到底是谁。

临到大狱门口他有些犹豫,往里探了个头后又缩了回来,“不行,太臭了。”

他推了推身后的柏舟,“你进去瞧。”

柏舟答了句“是”,正要走时,胡窥江又连忙把他唤住,“哎…等等,我还是同你一起去算了。”

胡窥江猛吸口气后才视死如归的迈步进入了提制狱内。

整个提制狱分东西各八部,分别以八卦方位为记,分别为东乾、西乾、东坎、西坎、东艮、西艮、东震、西震、东巽、西巽、东离、西离、东坤、西坤、东兑、西兑,依次排列,其中死者在东乾最靠近大狱出口的位置,也就是说但凡有什么犯人提审,只要这里的狱吏想知道就没人瞒得过。

而门口狱吏又与西乾静室过远,是听不到静室里的声音的。

人群自动的散开为胡窥江让路,入目的是一人面色灰白的仰躺于桌案之上,双目紧闭的样子,看起来不似寻常尸体的狰狞,倒像是睡着一般的祥和。

“刚刚点卯没有?”胡窥江憋着气的问。

“还没有。”早到的司职王不换上前回应了一句。

胡窥江将手中白玉揣进胸口扇了扇鼻尖的风,“可有囚犯逃了?”

哪怕再怎么规避气味依旧会无孔不入,胡窥江还是闻到了其中浓烈的酒味,只是这酒味怎么格外熟悉?

香腮脂?

胡窥江将桌上的酒坛拎起来仔细闻了一下,确是香腮脂。

只是这酒不便宜,一两银子一坛,这可不是一个狱吏能这般消费得起的。

王不换看着胡窥江的神色掂量着说道:“事情刚刚发生,在下已经派人去清点狱中的囚犯人数了,不过钥匙落锁都没有问题,看情形应是无人逃脱的。”

王不换处事多年自知轻重,死个狱吏无可厚非,可若是逃了囚犯就是祸及整个提制院了。

胡窥江点了点头,“仔细点,别让人拿了错处。”

“是。”

胡窥江看了好几眼桌上的尸体问道,“他这幅摸样,是有人挪动尸体了?。”

杜争察觉到胡窥江的目光直接吓得跪下,“爷,他原本是趴俯在桌上,可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吃醉了酒,唤他没应,我才扯动的他。”

胡窥江收回了目光往这间出事的监狱静室看去,一般的监狱静室只用做平日里狱吏休息的场所,五丈左右的地方算不上大,中间只摆着一张木桌四方长凳,尸体坐在凳上,上半身倚着桌子仰倒,一个奇怪的折扭姿势,桌上地上七零八落的一共散了六个酒坛。

胡窥江移开了目光,“狱吏上职时可以饮酒?”

这问题让狱头急得连忙出来回话,“幺爷,这典章上没有禁酒令,但是平日里大家都自觉的不在上职时喝酒。”

胡窥江撇到了地上的黑灰蹲了下来,伸出食指粘了点往鼻下闻,是普通的纸灰,他起身往桌案上的烛台瞧去发现燃底的烛台上确实也落了黑灰,有人在这里烧过什么东西?

胡窥江一伸手柏舟就适时的递上了绸帕,他嫌弃的擦拭着刚刚触到的纸灰,来回搓摩后却依旧留下了浅色的印子。

看着手中的痕迹他不耐的“啧。”了一声,“这里可有人看查了什么没有?”

“还没有……”

“对一下这里的脚印,给你们两个时辰,写好案件卷宗,我先去外面透透气。”

“是。”

胡窥江刚迈出提制狱就在堂庭中央见到了本该困在门外的韩琅,“谁把你弄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