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本极为寻常,常人无意时大约也会有这种小动作,可诸野却偏要避着谢深玄这么做,这自然要令谢深玄忍不住去多想,譬如说,若他没有记错……诸野在长宁军数年,身上有了不少旧伤,这等阴雨天气时,应当会很不舒服。
此事他早该想到,如今去回忆这段时日与诸野相处的境况,便记得似乎每次下雨时,诸野便会用右手拿刀,用右手接伞,哪怕并不需使力的小事,他也大多会换到右手来做,这自然就是说……阴雨天时,他的左肩应该极为不适,只怕稍有动弹,便要觉得疼痛。
他从不对他人提及此事,甚至不愿他人发现此事,谢深玄不知他为何总要如此逞强,可他今日见着了,他便不可能不去在意。
谢深玄不由又想起裴麟曾说过的话。
他说诸野骑射在长宁军中都是极佳,他能左右开弓,而这段时日所见,他左右手均能用刀,并且都极为熟练,裴麟觉得这是诸野天资上佳,长宁军中无人能敌,在京中武官中也是如此,可在谢深玄看来,这倒像是无奈之举——阴寒之时诸野伤处疼痛,难以以左手持刀,可军情不得贻误,他也总不能遇到天寒时便不去上值。
更不用说边关苦寒,一年中总有大半时日飞雪,他不敢想这些年诸野是如何熬过来的,他自己不能吃苦,又极为怕疼,如此代入一想……他便止不住心中刺痛,原还因为给诸野买了许多东西的快乐心情一瞬便沉了下来,只是抑不住怔怔去看诸野的手。
诸野注意到谢深玄的目光,一瞬便将手放了下来,再若无其事去拿金刀,看起来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谢深玄这才恍惚收回目光,又呆怔了好一会儿,听着马车似乎已进了京城,他方才下定决心,稍稍提高些声音,同外头的小宋说:“直接回谢府吧。”
小宋有些惊讶:“少爷,不去太学了?”
“太学内有其他先生看着。”谢深玄闷声说道,“天气太冷,我想回去添件衣服。”
这后半句话,纯粹是他在胡言。
今日他出门时,高伯生怕他再着凉,特意嘱托让他穿几件衣服,贺长松更干脆亲眼盯着他,见他老老实实将自己裹好后方才满意,只是他又不好意思直言是为了诸野,便只好随便找些理由,总之先回了谢家再说。
可他不想诸野听他说完这话,竟先回首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就回首看向马车之内,方才他们在瑞云坊买衣服时,他自己换下收在谢深玄马车内的官服。
当时谢深玄买下的衣服,除了诸野身上穿着的这一件,都已经让掌柜包好送回谢家去了,可诸野换下的玄影卫官服毕竟特殊,此物不该随意交给他人,谢深玄也知此事,便令小宋将那衣服收好放在了马车上。
他自己随口找了个回谢府的借口,早忘了马车上还有诸野一件官服,可诸野却记得很清楚,他再看了谢深玄几眼,越发觉得谢深玄今日脸色苍白,仍旧带着病容,这般憔悴之色,若是再受寒,保不齐又要生病,想到此处,他便还是鼓起了勇气,蹙眉问:“你……很冷吗?”
谢深玄依旧随口胡诌:“是,这破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