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治五年，京师
无星无月的夜，多的是狼的眼睛。
有人会问，怎么天子脚下，祥瑞之地，会有野兽成群？殊不知，天地之间，以人心最恶。奸、淫、掳、盗、杀……所积罪恶，罄竹难书。禽兽为口食与繁衍而争，人与人之间却为欲望与贪婪而战。
人世百态，都逃不过这两件事。王朝兴衰，亦与此息息相关。在德米特里和伊万宴请青格尔泰、塔马察两人时，在邘朝京师会同馆的上等客房中，以雷吉纳德·史蒂文·康斯坦斯为首的几名格鲁兰高级军官正在书案前就目前的局势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欧文·毕博作为格鲁兰国的王室子弟也被允许参与这次讨论。先前几个人发表完各自的意见后，他的海军老师康斯坦斯就邘朝国内的政治与军事后续走势与格鲁兰国驻邘朝大使韦恩·奥威尔产生了分歧，两人都压住了火气，试图用实际案例驳倒对方的观点。
“老实说吧，奥威尔，对付邘朝人只需要多派几个师，甚至我们的军队还没有登陆，对方就内讧了。你看看南方，你看看西北，光看得见的敌人，邘朝就有两个，那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呢。”康斯坦斯靠到椅背，整张椅背因为他超量的体重发出可怕的声音。
康斯坦斯并未理会这摇摇欲坠的木椅，他扭开单一麦芽威士忌的瓶盖，给奥威尔倒满一杯，“喝一杯吧，喝一杯吧。我们离开后，你就喝不到这么纯正的威士忌了。”
奥威尔拿起小酒杯，将这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他满意地咂着舌头，看着康斯坦斯又给他倒满了一杯。可他的脑袋还是在摇晃，并不认同康斯坦斯的话语，“时代变了，史蒂文。时代真的变了。”
“时代怎么变了？”康斯坦斯有些不理解的对着奥威尔摊开双手，“从上个世纪末开始，我们的舰队就是世界第一，我们的殖民地遍布世界各地。每个大洲上，每个不同皮肤或者说着不同语言的地方，都有我们格鲁兰国的国旗飞扬。韦恩，你告诉我，这时代怎么变了。就在今年夏天，我们的陆军，他们都是神样的年轻人，他们在奥土帝国的首都痛击罗斯人，让我们彻底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你说，时代怎么变了？”
“打打杀杀的时代已经过了。”奥威尔又喝干了杯中酒，他们虽然在争辩，可康斯坦斯还是很有默契地帮他倒满，“我们战斗是为了什么？我们创立殖民地是为了什么？我们开辟商路是为了什么？”
见康斯坦斯摇了摇头，奥威尔将头转向一旁的欧文，“欧文阁下，你觉得呢？”
欧文像是课堂上忽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拧紧眉头，先是下巴轻微的点了点头，在注视奥威尔那呈浅灰色的眼睛时，忽然用力的摇了摇头。
“哎。”奥威尔示意康斯坦斯给他倒满酒，随后说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也是我近期感悟出来的。”
“狼族征服了羊族，有个狼将军提出了提防羊族报复，要彻底杀光羊族的方案。
狼长老严厉地批驳了这个方案。
狼长老说：‘羊族能通过吃草，把植物转换成我们狼族能吃的肉。他们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我们把羊全杀了，以后肉从哪里来？难倒我们自己去吃草吗？我们辛辛苦苦打败羊族，就是为了以后吃草？’
狼将军说：‘那长老你的意思呢？’
狼长老说：‘我们非但不能灭绝羊族，反而要帮助他们进步和发展。让他们多多增殖，种群繁盛。不仅如此，还要对羊群采取宽松的管理手段，不对他们进行直接管理，而是重用一些听话的羊来替我们管理。最终做到养羊、采收羊毛、杀羊、羊肉分切、羊肉包装等工作全部由羊群自力完成，我们只定期收取包装处理好的羊毛、羊肉、羊血、羊骨就行了。’
狼将军笑道：‘您在说梦话吧？这怎么可能呢？羊群怎么会这么听话？’
狼长老说：‘不需要羊群全部听话，只要控制羊王和大部分羊大臣就可以了。我们可以向它们承诺，它们和它们的直系后代可以永远享受和我们狼平等的待遇。我们要视他们为我们的同类，尊重他们，拨给他们世袭管辖的草地，并分给他们羊肉和羊毛。一旦他们认我们为同类，自然就会听我们的话了。’
狼将军说：‘羊怎么会认为自己是狼呢？’
狼长老说：‘信仰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强烈的信仰能让人不顾事实，变得一厢情愿。把羊群里面的可用之才挑选出来，动用我们的一切力量向他们灌输这种信仰。让他相信自己本质上是我们的同类，只要忠心为我们服务，就可以和我们通婚。它们的后代就会长出爪牙，变成真正的狼。从今以后，除非羊族挑衅，否则狼族不再侵略羊族。以后狼族的使命就是向羊族灌输信仰，扶持那些已经拥有信仰的人当上羊族的首领，然后坐等羊族奉献给我们羊肉和羊毛。’
狼将军说：‘我还是觉得这是养羊为患。这样下去羊族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反攻狼族的。’
狼长老说：‘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狼将军说：‘既然不是没有可能，就该杀光羊群，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