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学勤苦着脸，刚走到包厢门口，就看到小贤款款而来。
安多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女，不过十五六的年纪，长相极美，虽然还带着稚嫩的感觉，她一出场，那种沉着，冷静的气势便不一样了。
安多也就在鲁王府见过几个郡主身上见过这种气势，但那几个郡主没有了富贵加持，内里也就是个草包罢了，一交谈便会露出马脚，倒是不知这个年纪轻轻的东家是哪种。
小贤道：“安先生见谅，小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便遣了管事与先生谈，若是因此怠慢了先生，是我的不是。”
说完，给安先生施了一礼。
安多对今日招聘不抱希望，索性放开了手脚，道：“确实怠慢了，茶水冰冷，点心回潮，这就是平安商行的待客之道？”
小贤瞪了一眼把桌上点心偷吃得惨不忍睹的唐学勤，对门外的伙计道：“来啊，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清理一下，重新上茶”
又对安多道：“先生喝什么茶，有什么喜欢的点心，告知伙计即可，招待不周，休怪休怪。”
安多毫不客气，对着伙计大刺刺的吩咐道：“糟鹅胗掌、松子百合酥、西湖雪媚娘、桂花定胜糕、火腿鲜虾饺，先上这几样，再勉强来壶龙井，也就罢了。”
接下来二人都没有说话，安多自顾倒了杯茶，又拣选了几样点心放入口中，没想到对面那小女孩也极有耐心，微笑着注视着他，却不说话。
“额~”
安多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东家来之前，在下已经尝过了贵号的雪花盐，冒昧的问一句，这盐，是贵号自己做出来的吗？”
小贤笑着摇头：“是井盐。”
安多盯着小贤的眼睛，似乎想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反常，可惜他失望了。
小贤见安先生还要追问，摆手道：“先生无需多问，我说了井盐，就是井盐。”
安多毕竟不是真的过来抬杠的，便转了个话题，道：“既然平安商行招聘掌柜，那就是想要在平度打开局面了？”
小贤点头，道：“是，不知道先生有什么高见？”
安多想了想，道：“刚才在下点了几样颇费银钱的点心，东家眼都不眨一下，这气势是足够了，但判断一个人的身份，从细微之处便能得知。
好比说，东家这幅头面就少了好几样东西，麻姑献寿挑心要配蟾宫折桂分心，蝶恋花掩鬓本是一对儿的，东家却只用了一个，这梳头的丫鬟简直该拖出去打死。”
小贤望了望小桃儿，两人都是一脸茫然，梳个头而已，有这么讲究的吗……
安多又道：“由此可见，平安商行并无什么背景，想要在本地立足，唯有低调二字。”
小贤点头，道：“先生眼光确实毒辣，能否详细说说呢？”
安多道：“平安实力不济，便不要妄想着与本地盐商做什么合股，万金账的，不然被人连皮带骨吞得残渣都不剩，老老实实走薄利多销的批发路子，蛰伏个两年时间，累积财富，拉拢权贵，或许能在七大盐商中占据一席之地”
小贤神色如常，也没有对安多的话做评价，只是道：“那先生想要什么样的待遇呢？”
安多道：“记名开股，五五分账”
小贤道：“安先生想要五五分账？那安先生至少要告诉我，凭什么？”
安多道：“在下不才，曾在鲁王府当过大掌柜，管理过王府大大小小三十间的铺子，只要我一走，王府的铺子便大亏特亏，鲁王无奈，只能又把我请回去坐镇，能让王府放下身段，多次邀请，还要多说什么吗？”
果然，小贤“啊”的一声，一只手虚掩着樱桃小口，似乎非常的震惊。
安多很是自信，笑着道：“不是在下自夸，王府十几间铺子都不在话下，一个小小的平安商行，算得甚么。”
小贤对安多在鲁王府管理铺子的经历非常感兴趣，追问了几句。
安多便耐心解释道：“初代鲁王是太祖第十子，东家知道，本朝伊始，本不许藩王种田纳税，商贩营利的，但多年的繁衍生息，皇族子孙日渐增多，朝廷无力供养，又时常拖欠岁禄，于是有些藩王便开始涉足商贾之事。
朝廷两难自解，是乐见其成的，有时候岁禄不够，便用盐引，田地等替代，鲁王名下铺子做得最多的便是盐引，绸缎，茶引，马匹，瓷器生意。东家扪心自问，在下这个资历，要你五五分账，过份吗？”
小贤沉思片刻，点头道：“我有个疑问，以安先生大才，为何平度州没有一家商行聘请先生呢？”
安多闻言满脸尴尬，咬牙低声道：“无非是见在下被鲁王府赶了出来，怕殃及自身罢了，当年这些商行的东家掌柜，哪个见到我不是点头哈腰的，这群见风使舵的下作东西！”
见到小贤面无表情的样子，安多觉得这次应聘怕又是空欢喜一场，便忍不住道：“东家倒也不必勉强，在下早就计划，在这里应聘不成，索性去京师寻个门路，后日便会出发”
小贤摆摆手，道：“安先生为何好好的王府掌柜不做了，出来自立门路？”
安多叹了口气，摇头道：“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哪边，在下这个掌柜两次被逐，就是跟错了人，站错了队……”
安多见对方似懂非懂的样子，便解释道：“第七代鲁王朱寿鏳因疾早逝，无出，常德王朱寿𬭎和泰兴王朱寿镛两兄弟争夺第八代鲁王，那段时间王府气氛波谲云诡，人人都被迫选边，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常德王朱寿𬭎有恭王次妃李氏撑腰，泰兴王朱寿镛却是有承奉司内监赵公公为后盾，这承奉司‘专掌王府营办出纳之事’，掌握着王府的钱袋子。
在下这个掌柜，自然是唯承奉司马首是瞻。结果嘛，东家也知道了，鲁王之争最后以常德王大获全胜而告终，在下也是第一次被赶出王府。
安多又道：“接任掌柜的是恭王次妃李氏娘家侄儿请来的，这些人哪里懂什么经营之道，不到三个月，各处铺子开始亏空，鲁王没了办法，最后又把在下聘请了回去。”
小贤点头，问：“第二次呢，又是因为什么被王府逐出来了？”
安多有些尴尬，黑着脸道：“所谓权势，无非是人事与财富，自从铺子恢复了日进斗金后，在下这个掌柜又成了别人的眼中刺，这次是诬陷在下与王府一位小妾私通……
安多原以为小贤是闺中少女，听到这种事会害羞，便含含糊糊的一笔带过。
没想到这洪小姐双目放光，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所以安先生与那小妾到底有没有，那个~额~那个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