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时辰，面对着眼前一圈琳琅满目的菜肴，梵膳祖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的创造是我见过最有新意的。”
说着她用手指轻敲了下登水子脑门，笑道：“我同意你来当学徒。”
“另外，我有些礼物要送你。”
坐在边上的虔心司祭艾格尼·洛希看着少女忙活的背影，慢悠悠地喝着草药酒，计算出她从冷藏柜里选材的效率，已经想好了如何为她递上手帕，劝其乐观的说辞，于是将两手置于身前，轻轻地站起来，走到对面坐着的梵膳祖边上；当她瞧见这灶台前罗列出来的碗碟时，眉头直抽抽：
只见桌上放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佐料和配菜，三角形的饭团、长条面筋、只是简单去芯切片的青筦瓜，表面浮着七零八落豆腐碎块的鱼汤，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起一大堆五花八门的绰号，‘寿司’、‘长寿面’、‘清炒时蔬’，这么简单，连点属性加成都没有，也能说得上菜肴？
“最近有些新学的还没记住，就做了最拿手的。”登水子瞧着司祭和梵膳祖脸色，紧张又期待地搓搓手套。
洛希还记得上回的梵膳祖是拒绝掉一位前来拜师的名厨后代兼富家子弟的，对方仅用现成的荤素材料做了七十二道回神餐，泰瑞丝只放了几句话，他就从志在必得得意洋洋到满面愁容哭天抢地地离开。
“老师，她年纪也太小...”
“济慈修会向来不对成员年龄作规定。”泰瑞丝轻闭着的眼眸露出笑意，她将桌上二十几道菜全都一并放进冷藏柜，又深深地看了登水子一眼，朝她伸出手：
“事先打个预防针，因为美食造景和受肉仪式一样是暂时面向社会保密的事，所以往后有什么传授，你不能和外人透露太多。”
拜师申请一次通过，登水子高兴地一弯腰九十度鞠躬。
洛希无奈地抹了一把额头，又从角落里找了个新编的竹篮子，铺了一层餐巾上去。唉，泰瑞丝的心意捉摸不透，也许就是中意这种返璞归真的手艺，不喜欢那些少爷小姐心高气傲的调子。
登水子高兴地站起身：“那我把这些菜打包...”
“不用，你来挑选中意礼物便是。”
梵膳祖一路领着她来到作坊后面一小圈用竹篱笆围起来的空地。
由于夜色的遮蔽，这空地有四分之三隐没在未知中，暗红色的泥地中，只看得见篱笆前面确实有道门，还有五根时亮时灭的激光线。
“这里有三十三种家禽，都是用食物做成，你想要哪种。”
是错觉吗，总觉黑暗中睁着数百双散发着红光的眼睛。
登水子用手圈住眼，想用过滤环境光的方式看清里面有什么；当她看清那黑暗中攒动着的动物轮廓时，异样感油然而生：
虽然黑暗中站立着一只只动物，仔细看又不像，‘刺猬’两只眼睛是纸片贴上去的，‘狗’的嘴和舌头是黏在一块的橡皮糖，‘猫’干脆就是黏土做的；它们一个个都在黑暗中微微地晃动，或摇晃尾巴或眨动眼睛。
“看到了吗，很可爱吧。”洛希颇为自豪地说，“这是梵膳祖用傀儡术造的动物，技术含量仅次于美食节的人造肉细胞。当时呢，使用傀儡术这个意见还是我提出来的。”
当她们说话的时候，潜藏在黑暗中的动物们也相应地倒退了几分，一些小型动物一把拉腿往更大的野兽身后跑。
“嘬嘬嘬，萌萌，出来。”泰瑞丝从草地上捡了根树枝，轻轻敲打篱笆木头。
空落落的红土地上也传来震动，一只白色侏儒兔从地里钻了出来。
它全身呈半透明的水晶状，眼睛是两颗滚动着的牛奶糖，绒毛是一根根枫糖丝，背上还黏着几颗金黄色的果子；
看见它，梵膳祖微笑不语地解开锁链，敞开篱笆门。
它的眼睛和耳朵无视了这篱墙门前站着的三道身影，也忽视了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射线网，扑腾一下跳出去；还没等它四肢落地，两只前蹄先碎了，头也被切成四瓣，洒落出金黄色的琼浆，身体啪嗒几声，碎出平整的裂纹；
半蹲在边上的虔心司祭摆好篮筐位置，接住了半路解体的糖块。
登水子凑近一瞧，却见这糖果做成的侏儒兔还在散发着浓郁的热气和香气，忍不住多吸几口。按理来说糖遇高温溶解，却没有融成一滩，还非常清晰地裸露出了金黄色的内脏轮廓。
晚间人数稀少的中央庭院，尼尔科夫和柏妲正坐在花园椅上等候，一会见窦摩娜带着登水子回来了，后者端着一筐不可名状散发微光的金色固液混合物，走路一蹦一跳：
“哎，竟然是埃拉斯默宫的模型？”
“对啊，梵心法师她为这个项目筹备了一年多，计划年底参水晶镇展...”
“它闻着好香哎，学姐一起吃？”
“不了，你在济慈修会多待几天就知道了，这就一个染色的白糖水晶肉，吃多了还容易蛀牙。”
一见这边坐着的两人，登水子立刻凑过去，把这筐子糖果块放到桌上，不亦乐乎地描述着蛋糕造景工程多么壮观，冷不防一个人猫着腰从女神像后面窜出来：
“喵呜！”
“额啊！吓我一跳！”登水子惊叫一声；当其余修女指向同一个方向时，她总算是从橘黄色的烛光里看见一张鬼脸，卡那正幸灾乐祸地拉着眼皮吐舌头，登水子拳头一紧，当即就冲了上去；
等她提着卡那的衣领回来，却见桌上美食已经被吃了大半；尼尔科夫仰头看了看身旁舔着嘴巴的柏妲，无可奈何地说：“我只尝了四分之一，她闻到气味就...”
“小登，你拜师计划怎样？”
“大功告成啦。”登水子往篮子里看了一眼，还好，还剩一小块...
咀嚼了几下，味道有点像蜂蜜蛋糕，质地倒像肉，吃着吃着空气变清新了不少，还能听见心跳声、更远处的声音，视力也变清晰了。
“啊，我忘记给你付钱了。”半梦半醒的柏妲鼻涕泡一破，连忙从桌上拾起餐巾抹了抹脸，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张伦布塞到登水子手上。
登水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水晶糖只是一片面包的分量就充饥了。她回头又望向花园区，窦摩娜回修会寝室去休息了，也不知这济慈修会还有多少来历神秘的食物，糖果又是怎么做成高度仿真的动物...
这会儿，在夜色的笼罩下，点着烛光的中央庭院又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了闪。登水子定睛一瞧，又差点被空气噎住：
远处、近处，坐着的和走着的修女，头上都闪烁着一圈或明或暗的光圈，坐在台阶上打瞌睡的，光圈呈一个倾斜角半嵌套在头巾上；尼尔科夫也是，近处的柏妲，由于是仰着的，光圈直接就飘在她面部上方，这些光圈有大有小或明或暗，都在头部上方约五十公分的位置，幽灵似的飘浮着。登水子想仔细观察这些光圈的外形，正眯着眼，它们闪烁几下又消失了。
“在看什么。”
视线收回，却见少年直视着她，斜撑着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于是登水子又羞涩地别过视线。
“——啊涕。”柏妲的鼻涕泡破了，她猛地弹坐起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你们知道明天魔考考啥吗？”
这个问题很是煞风景，整得登水子和尼尔科夫瞬间喜色全无，二人仔细地想了想，发现也没啥大不了的。一个会读心术、浮空术和初级奥术，一个会元素传送、远距监听和木傀召唤，在初年级中算能打的。
“都那么自信，是有转运秘笈？”
登水子一愣，还真有这东西啊，如果魔法是真的，运气指不定也算科学。
“要不这样，”她说，从桌旁站起来，伸出两只手：“我们来把手放在一起，说‘魔考必过’？”
“这是什么，来自‘登水子’家乡的占卜仪式？”
“可以吧，就是把手叠在一起，能灵力互通...”登水子临场发挥着说辞。看她这一副认真的模样，柏妲也只得弯下腰，把手叠上来；尼尔科夫眉头一动，也伸出手；卡那远远地看了，这会也好奇地跑过来凑热闹。
呆毛少女站在一汪纯净的湖水中，一步一个脚印，湖面上留下一串串涟漪，由远及近地响着回声。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她是怎么来这的？记得在济慈修会拜过师，和尼尔科夫、柏妲、卡那在庭院逗留了一会，由窦摩娜接送回车站，一到小屋就累得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