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天上多了一轮血红圆月。
“还不出现吗?瞧,又有一个人因为你死了。”
这话就是叠加在心头的一块块千斤重的顽石,堵得人发慌。
莫羡挣脱开容牧的手,又反被他再次抓住。
“你不能过去。”
“谏澜要杀光鬼藏惊的人!”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你现出踪迹,难道他是会放过你还是鬼藏惊的人?别忘了他可是无恶不作的魔头!”容牧看着一城人同样焦急万分,那一声声的惨叫有如一把把钝刀在心头磋磨,但他放心不下莫羡。
“你拿好隐匿符,玉符上的道纹快暗时重新捏碎一个,隐藏好气息,跟着那些人出城去。”
“你要作甚?”
“鬼藏惊的修士无辜,不能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这事是我引起,说要带你逃走。如果他要撒气,也该是对着我。”
莫羡抓着他塞过来的玉符,也拉住了他。
“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你,他要的是小僧。”他坚定道,使了灵气把他往人群逃窜方向一送,往反方向走去,几个飘忽的闪影就不见了人。
“莫羡!”
容牧惊慌地叫了一声,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越往事发地靠近,血腥味越浓烈,且越扩散越大,谏澜压根无需移动身形,只手往虚空一捞,就有一个修士惨叫着毙命。
“魔尊,你放开他,小僧在这。”莫羡大叫一声,胆战心惊地看着站在街道中间的人。
谏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个甩手,半空中的修士无故摔在地上,骨骼尽碎,成了一滩肉泥。
“你!”莫羡胃里阵阵翻滚,捂着嘴让自己没当场呕吐,同时鸡皮疙瘩顿起,两股不住打颤。
这是面对凌厉得犹如凌迟的气场,以及死亡的威胁时,他的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脑袋发懵,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四肢此刻更是不敢动半分,提不起一点力气。
在谏澜周身之处,早已尸血成河,恍若人间炼狱。
他知道谏澜是魔尊,是邪恶之物,却头一回对他的残忍暴虐有了一个血淋淋的认识。
莫羡不禁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想跑?”谏澜心底更怒,抬手要去抓他,半路杀出一把剑,阻止了他的动作。
容牧匆匆收剑,转身急切地抓住莫羡的手,“你没事吧?”
他早说了回来没用,只会让莫羡白白丢了小命。
“容牧?”谏澜犹如琉璃浓黑清亮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怒极反笑,“是了,就凭师娘那胆子,任我搓扁捏圆也不懂得反抗一声。也就你有那胆子,三番两次想激怒我。”
莫羡脸色一白,脑海里反复倒腾着他说的那句“搓扁捏圆也不懂得反抗”。
原来在他心里,竟是这般瞧不起自己。
手指嵌入掌心的肉中,几乎要生生剜出一块肉来。
“激怒你又如何,我就是要带他走,远离你这魔头的伤害!”容牧搂过莫羡的腰,叫道。
谏澜看着他俩亲昵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体内的障气疯了似的狂暴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魔气对其更加残暴的镇压,丝毫不顾及那是自己的身体。
身体上撕心裂肺苦楚分散了些许痛苦愤恨的思绪,他看向莫羡,面色冷得能直接掉冰碴子。
“师娘,我竟不知道,你会有想逃离我身边的念头。”他尽量放缓语气。
他的师娘一向很好哄,单纯又好欺。
“你忘了吗?外面有多少人正觊觎你,恨不得将你抽筋剥骨,生吞你的血肉。”他试探着走近一步,“只有我,能护着你。”
“别过来。”莫羡吓得又后退一步,满地的血花白骨,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哀哀不甘地盯着他呢。
“往后,小僧与容牧一起过活,无需你费心。”他道,“咱们这下见面,算是说清楚了,你莫再多添罪孽。”
“说清楚?你走了,我呢?”谏澜面沉如水,最后两个字杀意迸射,直接震了周身的尸骨飞出几丈远。
是不是太纵容他了,当初就应该直接炼制,夺了他的舍!
阴暗扭曲的思绪在脑海里疯狂席卷。
“我还以为,我们是不可替代的彼此。”这话闷闷的,带着无言的悲怆与愤懑。
莫羡怂着肩膀,没有吱声。
哪里有甚不可替代的。原本就是在退无可退的绝境下不得已选择他的庇护,知道他是魔尊后,自己仍然待在他的身边,不过是因为暂时没有更好的去处,魔尊姑且没有残害性命伤害他,并不代表他能心安不惧。
直到容牧出现,带他逃走,他一时意外,却也欣然接受这个更好的选择。
在他看来,容牧正直善良,勇敢热血,对他常常关怀备至,与他在一起,时常有种难言的感动。
因为自己被逼入绝境过,所以更加欣喜于能得到这份温暖。
就像阴暗潮湿的泥地上方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丝光芒照了进来,给他展示了些许人性光辉的一面。
莫羡越发攥紧了容牧的衣袖,抬头看向对面,古井无波道:“谏澜,佛魔不同路。”
谏澜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所以,你觉得自己和容牧更般配?”
“小僧与容牧不过道友,从未有甚般配不般配一说。”莫羡平静道,“我们俩决定隐居在尘世,像凡人一样生活。”
容牧眼里闪过一丝伤神,勉强镇定神色,不让身边的人发现端倪。
谏澜看在眼里,带着得逞的笑意,环手抱胸,“好,既然你执意不顾我的死活,那我也没办法。”
他被体内的障气弄得越发心烦意乱,眼底血色戏谑更重,“你杀了容牧,我饶过鬼藏惊一城修士性命。”
莫羡和容牧齐齐一愣。
“你、你怎能提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要求!”莫羡咬牙切齿。
“你难道忘了,我是魔尊。”谏澜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道,“在你眼中,坏事做尽、十恶不赦的存在。”
他已经压制本性很久了,尽量不碰别人的因果,没想到一朝之间前功尽弃。
他抬头望了望上方的血色圆月,心里在思索着甚。
或者,并没有前功尽弃。
“城内三十万人和身边的一个人,你怎么选?”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两人面面相觑,抬手就抓过隔壁几条街道逃窜的人们,生生摔死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