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教学楼的咖啡店总是人满为患，许子宁不明白为什么。
这些人不在环境更好的图书馆或自习室学习，而要花冤枉钱扭曲身体的形状，屈服于奇形怪状、高低各异的桌椅，真是奇怪。
他找了个角落还算正常样式的两人座，给自己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就拿出英语教材开始学习。
如果阿奶没有去世，他是不会选择出国留学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亲人可以让他挂念，大一下学期他决定完成父亲年轻时没有完成的梦想。
出国最困难的除了资金，就是他的英语水平，老天爷给他开了理解数学逻辑的大门，却给他关上了欣赏语言魅力的窗户。
从小学起，他就不擅长语文和英语，尽管大学终于摆脱了语文，但还是无法逃掉英语的魔爪，偏文科类的通识课程也让他非常头疼。
如果没有通识课，我一定是全系第一名，许子宁遗憾又不甘。
带着浓浓的口音磕磕绊绊跟读完两篇口语教材后，口干舌燥，抿了一口柠檬水，完成任务一，接下来是任务二，背GRE单词。
楚淮找到许子宁时看到的就是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在看书。
长长的刘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利落的短发和光洁饱满的额头，脸上的红斑还没完全消退，纤细的脖子低垂，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的风光。
黑色长T，灰色运动裤，一双已经发毛却还算干净的球鞋，是典型的普通男大学生的打扮，但是在一堆这样的人里，楚淮还是能第一眼找到他。
他掩饰住内心的激动，迈着一双大长腿从容地走到许子宁身前，躬身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也不等人抬头。
“许子宁你好，我是管院三年级楚淮。”
许子宁正全神贯注背到这个单词，听到有人叫他，脑子里顿时一串e、a、o乱飞。
猛一抬头，发现眼前站了一个树一样高的人，打扮时髦，身姿挺拔。
看周围人或直接或隐晦投射过来的眼神，许子宁想，眼前人在学校应该是个显眼人物。
收回胡思乱想，许子宁也介绍起自己来：“学长你好，我是数院二年级许子宁。”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样式土气、表带磨损严重的手表：“现在是九点十八分，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所以学长请等待十二分钟，我先把计划里的单词背完。”
「我们前几天刚在植物园见过，你还记得吗？」
楚淮准备好的寒暄半个字都来不及说，就被许子宁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得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许子宁没注意楚淮的异样，说完他就起身拿起对面座椅上给楚淮占座的书包，示意他先坐下。
咖啡厅为了容纳更多的桌椅和人，两人座的桌子尺寸非常小，导致座椅的距离也非常近，楚淮坐下来，许子宁眼看他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许子宁是个一米七六的中等个子，他掩下心里淡淡的羡慕，抓紧时间背单词。
楚淮坐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进门急着找许子宁，这会儿才得空打量店里，装潢是时下流行的网红ins风，似乎很受学生欢迎，才上午九点就基本满座了。
但毕竟是面向学生群体，他对这里的咖啡品质不抱期待，随意跟服务员要了一杯冰美式。
咖啡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楚淮喝了一口就皱眉放回了桌上，余光瞄了眼许子宁手里拿着的书，扉页上写着《GRE速记3000》。
是在准备出国吗？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许子宁身上扫来扫去，发现对方竟然有两个发旋，他想起小时候姥姥说过，两个发旋的人都是傻傻的死脑筋，许子宁那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也是因为有两个发旋吗？
楚淮自诩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赶紧摇摇头，把这些封建迷信甩出脑子。
好在许子宁没有给他继续发散思维的机会，九点半一到，就放下了手里的书。
“学长，接下来我们有半小时的交流时间。”
随后的时间里，楚淮只占用了五分钟介绍了自己的课题内容和模型大致目标，另外用了三分钟回答许子宁的提问，剩下的二十分钟都是许子宁在讲话。
从自己建议的数据分析模型种类到数据获取建议，从配合时间要求到方案优化周期，逻辑缜密，语言精炼，一张冷清的脸变得神采飞扬。
真像在努力推销自己的金牌销售啊，跟两年前转头就走的蹩脚小中介简直判若两人，楚淮心底嘀咕。
在许子宁终于说到下次会面时间时，楚淮趁机说：“学弟咱们加个微信吧，方便平时联络。”
“如果有急事找我可以打电话，如果有资料文件发送，可以发我邮箱，我每天都会检查邮箱的。”说着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笔记本，写下邮箱地址，撕下那页纸递给楚淮。
楚淮看着递过来的纸条，脸上的面具差点裂开。
“呃，用微信或者□□不是会更方便吗？”楚淮接过纸条，锲而不舍问道。
“社交软件很浪费时间，所以暂时没有使用的想法。”
“那和同学、老师和家人也只通过电话联系吗？”
“如果有事先约定好的事情，一般不需要打电话，只有临时事件或紧急事件才会使用电话沟通。”
楚淮没辙：“如果只能打电话的话，麻烦你存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吧，我先给你打过来？”
说着他拿出手机拨号，还特意按了免提键，这次手机里传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装作吃惊的样子问：“你手机关机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通对方的电话，故意这么说，就想看看许子宁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