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垂髫女孩儿跪坐在画舫甲板之上，看着眼前提刀过来的凶神恶煞之人，吓得涕泗横流。
“奶娃子，别喊了，你娘已经死了！”他踢了踢脚下躺着的一位妇人，那妇人面朝下，腹部有个汩汩冒血的大窟窿，人早已是没了呼吸。
女孩儿哭腔浓重，白嫩嫩的一手指着他，喊道：“你骗人，你骗人！你是魔鬼，囡囡不信你的话！”
“既然不信，那你就下去陪她吧！”男人倏地面目狰狞起来，长满体毛的黝黑厚实双手举起宽刀就要朝她劈下去，嘴角挂着抹嗜血癫狂的笑容。
那笑容，倒映在谈秋意双眸中，同她前世记忆中的一幅幅画面高度重叠起来。
烟若钩，榆塞边；雪如土，埋枯骨。马蹄震地声声颤，旌旗飘扬凯凯归。
胜者眼眸尽是杀得血红畅快之意，神情扭曲，嘲讽道：“这就是所谓荆国铁马吗？呸！我看，不过尔尔！”噗嗤一声，刀剑入体，又一谈家兵卒倒下。
寒风如泣如诉，兵刃相接传来血肉破裂之声，红血飞溅而出抛洒在面上，温热难凉。
“区区长发妇人竟也妄想打败我们，真是可笑至极啊！”一敌国兵瘸见不得她以枪撑地，啐了一口将她踢倒。
“哈哈哈——女人啊，合该张开腿供我们享用才是！既然不想站着，那就给我趴着！”见之狼狈匍匐，一群合厥兵卒方才哄然大笑而去，一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可惜了，这女的就要死了，老子还没有玩弄尸体的癖好啊。”
“你今天杀了多少人？”
“哈，你肯定没我多，老子可是杀了数百人！”
埋首尸山血海间，谈秋意微微侧目，良久不忍再视。她一手领了十年的家兵，一人不剩，独留满地残肢碎肉，引得几只秃鹫于高空盘旋，蠢蠢欲下……
至此，谈秋意周身气息，一下子可怖至极，她仿若才是那个化身厉鬼之人，再作抬眸时，眼底一片狠戾之色。
“啊！”
举刀正欲劈下的男人，只留下一声短促惊呼，便被一支银箭刺穿了喉咙，“咣啷”一声，刀落人倒。
谈秋意纵身一跃，翻入旁边这艘画舫，抱起小女孩儿连续越过数艘船只，最终安全落岸。
小女孩呆呆看着她，说：“大哥哥，你好厉害啊……你竟然会飞！”她尚且没有母亲去世的概念，只知道眼前人像个神仙一般飞来救她了。
“囡囡！”江岸一中年男子瘸着腿跑来，一把将她抱住。
今夜正值上元灯宴，他们一家三口便出来想要混个热闹，囡囡看别人皆有精美华丽的画舫坐，羡慕心起吵着闹着亦是要坐，随即母女二人便先行付了钱两进去了，他独自入街去买糖葫芦。谁知，方一买好就听闻子胥江口出乱子，杀人了。
中年男人骇然失色，手中的糖葫芦“啪嗒”落地，沾了泥污。一路跌跌撞撞跑来，一边的膝盖磕破流血，他却全然不顾。
好在终于让他找到囡囡了，只是……一家三口却少一人身影。
谈秋意看着眼前父女二人相拥哭泣的场面，眼眶有些发热，她想到了谈徊。
“小意想吃什么，爹为你去买！”谈徊轻抚她的头顶，长满鸦青胡渣的下半张脸笑得温柔。
“小意要吃桂花糕！”
谈徊身披铠甲，坐在高马之上朝她回头，大声道：“小意，等爹回来！”
“早点回来，小意想同你吃娘亲做的粽子！”她喊完这一声，背过身子呜呜哭着，再次转身时只看见他驰马率兵离去的背影，不舍中夹杂着孩童懵懂的委屈，跺跺脚跑回府了。
“谈将军，钦天监测得有煞星降世，睦邻紫微星，落点在……您府上大小姐的住处。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均言天煞星若是留下，一经招灾引祸，紫微星命格就会衰微，因此……陛下恐是有了杀心呐。”
谈徊横眉冷对，怒道：“一派胡言！我府上何曾有煞星降临，小意已满八岁，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陛下不会管的。”
“我会同陛下说明，天煞星虽是主杀伐，可不一定就会对陛下不利。况且，是我为将多年来杀人无数，是我满手血腥，我才是那个天煞星，陛下要管就冲我来！”
小小的秋意从假山后转过身，泪流满面。
……
眼眶有些模糊起来，谈秋意扬起头颅，看着这上元夜空繁星，默默数着。
“七千三百八十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