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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归来96(1 / 2)

气氛一时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

在此之前, 皇后私见明淮时就曾与他提过数回,但都被明淮四两拨千斤的含糊了过去。谁知今日,赫宴竟亲自上门提起此事。

焦点瞬间凝聚在云楚身上, 而瞩目之下的少女静静垂眸, 微微抿唇,竟并未出声回绝, 甚至未曾露出抗拒的姿态。

她的沉默使得形势有几分心照不宣的微妙变化。

赫宴此举并不难猜。

如今皇室无主, 太后称病不出。

皇后殷氏垂帘听政,先太子已逝,赫宴登基名正言顺。

但他根基不稳, 若是想迅速稳定局势, 堵众人悠悠之口, 拉拢明家,是最好的选择。

而云楚作为明家众所周知的,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同她结亲立其为后,就是最好的结盟方式。

而无人知晓处, 云楚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明淮只愣神片刻, 并未明确表态,而是笑着同其寒暄道:“殿下怎么今日提起这事来了。”

赫宴目光从云楚身上收回, 半是玩笑道:“楚楚蕙质兰心, 是我图谋已久,这段时日亦是实在等不及。”

明淮又看了一眼云楚,默契的只字不提云楚曾与赫巡有婚约之事,而是叹了口气道:“她年纪尚轻, 是殿下抬爱了。”

言罢, 明淮侧眸同云楚道:“殿下没来之前, 你不是道身子不舒服吗,这会快去歇下吧。”

明淮的话仿佛洪流之中一块浮木,救她与窒息当中,她应声道:“那殿下,民女就先退下了。”

赫宴嗯了一声,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云楚道:“楚楚要好生注意身子才是啊。”

云楚离开后,赫宴才悠悠看向明淮,道:“明阁老,您是个聪明人。”

秋风乍起,府内所植彰树仍旧翠绿。

不知不觉间,距离赫巡离京,已有大半年之久。

她呼吸有几分急促,自认为自己此刻尚且还算得冷静。赫宴此举虽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赫宴登基,明家严格来说算不得其反对派。

甚至除去当初东宫旧部,如今朝堂之内反对赫宴的实在少之又少。而世家龙头明家却因与先太子的婚约,在当今局势内显得有几分尴尬。可利益之下,没人会在乎这些。

故而赫宴造访,无疑是破除这份尴尬的第一步。

两方结亲,乃强强联合。

只要她答应这门亲事,她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后。

再说,那是皇后。

她唇角绷直,不停的在心中默念,她不应该拒绝,也不能拒绝。

满目萧索,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赫宴在赫巡的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甚至开始无视她对赫宴的厌恶,因为她心中比谁都清楚,情绪是没有用的。

然后她强迫自己把重点偏移,开始在心中不停重复,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边荣光,那是她的梦。

桑黎还在外面等她,在云楚出来以后,她连忙迎了上去,道:“云楚姐姐!”

她低下声音,歪着头问:“你…你不开心吗?”

云楚觉得迷惑,扯着唇角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诚然,赫巡对她是还算不错,可他已经死了。

撇除她的无可奈何,她也从没忘记自己进京目的,更不会标榜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所以就算她因为赫巡的死有几分难过,但这并不影响她寻找别的出路。

如今出路就在她眼前。

她告诉自己,赫巡没死之前,她还要担心以感情维系的关系不长久,可现在不一样,所有利益都被摆在明面上,这是最稳固的,也是云楚最梦寐以求的关系。

桑黎闻言摆了摆手,道:“我…我还以为…你不想看见七殿下。”

云楚面上颇不在意,她道:“怎么会。”

对啊,傻子才会抗拒这个要当皇帝的男人。

只是若是没记错,赫宴同沈韫初可关系匪浅。

“对了,最近你家里有让你做什么吗?你既然被公主认作女儿,总该让你发挥点用处吧?”

桑黎摇了摇头,心想她就是一个结盟标志罢了,做做样子就好了,她们根本不会管她的。

云楚若有所思,但也没再多问。

桑黎留在明府用了午膳,下午时她就缠着云楚玩这玩那,因为不想回去,又拼命的找话题。

但云楚总是嫌她笨也嫌她无聊,不乐意跟这小笨蛋多说。

桑黎大受打击,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决定走了。

出门时,正巧碰见了一身清冷的明誉。

明誉从始至终都是上京城内出名的高岭之花,平日不近女色又不苟言笑,以前给桑黎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对明珠的纵容。

从前桑黎总被明珠欺负,所以连带着瞧见明誉都有点害怕。

她低着头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祷看不见她,一句不敢吭的从明誉身旁走过。

熟料头顶忽而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慢着。”

桑黎身形一抖,鹌鹑似的停住了脚步。小心的抬头,瞥见男人凉如水的目光又瑟缩了一下,快要哭了。

明誉问:“楚楚她今日如何?”

桑黎其实没听懂,但她不敢问,于是只得颤颤巍巍按自己理解都说一遍:

“云楚…姐姐今…今天特别好,还…还带我吃了荔枝酥酪,好…好吃。她…她还夸我送的东西好看。她…她最好了。”

明誉的目光透出几分不耐烦来。

桑黎更害怕了,又补充道:“楚楚…姐姐今天见了…七殿下,看起来…心情…还可以,好像还…有点开心。”

她顿了顿,想起方才小嘴一瘪,不乏委屈道:“…刚才还说我…玩游戏笨呢,叫我…我回去练练。”

明誉眉头一蹙:“你在怪她?”

这是怎么理解的?

桑黎大惊失色,连忙摆手。

明誉却已懒得同她多说,丢下一句“知道了”就阔走进了内院。

明誉进去时,云楚正自己一个人站在窗边,摆弄着窗边阮枝前几日送来的兰花,眸光低垂,注意力却并不在兰花上。

她听见明誉的脚步声,回过神来,随口问了句:“你知道赫宴的事了?”

明誉语调有几分不满,“他并未隐瞒此事,我听说的时候,半个朝堂都知道了。”

云楚扯着唇角笑了笑,眼睛里却无半分笑意,道:“那我要是拒绝了,他就不怕被人看笑话吗?。”

但赫宴其实就是拿准了云楚不会拒绝才如此猖狂,毕竟这就是门稳赚不赔的生意。

明誉道:“你若是不想答应,就叫父亲去回绝了。”

赫宴得势又如何,他也不会允许云楚去做自己并不愿意的事

云楚却将小喷壶搁在一旁,道:“为什么不答应?”

她对上明誉的眼睛,道:“同赫宴相处起来,其实比跟赫巡要轻松多了。”

明誉对云楚的性子有几分了解,但云楚原本就是赫巡的未婚妻,她对赫巡的的真心,明誉并非毫无知觉。

他一点也不想让云楚步阮枝的后尘。

他神色认真道:“你若是在明家,我也向你保证,只要我明誉在世一天,我就能让你享一天荣华,你不必勉强自己委身赫宴,若他敢强迫……”

云楚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她打断明誉道:“为什么在你眼里,这样我好像很可怜?”

她摇头笑道:“哥哥,那是皇后啊,为什么要觉得我不愿意?再说既然必定要成亲,我此生必定会‘委身’于一个男人,那找谁不都一样吗?”

如今利益摆在明面上,她做皇后,明淮就不仅是内阁首辅还是国公,明家根基之大,就算赫宴日后想要处置外戚,也不是件容易事。

她不会仅将目光局限于眼下的这些男女之事,更不会觉得有多吃亏。

况且,最重要的是,于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她无比厌恶赫宴,恨不得也让他尝尝赫巡曾所受苦楚,没人比她更想拒绝这门亲事。

可那又怎么样?

但凡这朝堂里有另外一个能与赫宴抗衡的皇子,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答应这门婚事。

可是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赫宴的权力大的无边际,她此刻拒绝,无异于是将明家推向风口浪尖,更是使自己进退两难。

明家公然与皇室对抗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迟早是会被诛杀。

赫宴又是个疯子,倘若他打定主意要娶她,就算有明家保驾护航,护的住她一时,却护不住她长久。

眼下答应,倒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赫巡的死已成定局,她就必须抛却感性,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唯有将权势牢牢掌握,她才能不违背自己的初心。

然而她的被迫清醒与无可奈何,在旁人眼里更像是一种冷酷。

明誉一时无言。

的确,他总是忘记云楚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她的喜怒哀乐总是很真实,她为赫巡流过眼泪,他就认为她很爱赫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抵触赫宴。

可她似乎仍旧如同初见那般,清晰又坚定。

作为她的兄长,他很庆幸云楚是这样冷漠的人,因为这样的她,不会被感情所伤害。

可与此同时,他又并不如想象般那样开心。

“那你要同意吗?”他问

云楚面色不改,目光看向窗外:

“为什么不同意呢?”

秋天一到,街道之上便落满了枯黄的叶子,寒意逐渐攀升,好似距离有一轮的凛冬也不远了。

明淮一旦松口,赫宴登基一事就变得顺畅许多,边关战事趋缓,与此同时,明家大小姐即将嫁与赫宴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一切好像水到渠成,无一人提及先太子。

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好像才不过寥寥数月,就从众人中的记忆中淡去。

根本没人敢对这份亲事置喙什么。

近段时间,赫宴来明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云楚也不再对他避而不见。

不管她心中怎么想,至少明面上必须得做做样子,她最是擅长如此。在赫宴的眼里,她仍旧是个被利益驱使的女人,所以他不会怀疑云楚有为赫巡报仇的想法,从大局来看,倘若她对赫巡有半分情意,赫宴都无异于养虎为患。

所以只要赫宴不过份,云楚待他向来是笑脸相迎的。

而且赫巡已经死了,她必须得为自己的以后谋划。

时光一日一日的走着,她似乎开始随同众人一起,忘却那个冷峻又张扬的少年。

赫宴的登基日已经定下,立后大典亦在同一天,礼部正紧锣密鼓的准备中,上京城在两次丧葬后,终于开始热闹了一些。

直到一天傍晚,天上已显疏星,几日前才来过的桑黎再次登门。

彼时云楚已经用过晚膳,下人两次过来通报道桑黎有急事求见,云楚这才让她进来。

然而当桑黎进门,云楚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了以为披着斗篷的女子,云楚端坐着,挥退了左右。

女子取下兜帽,是沈韫初。

云楚稍有些意外,挑眉道:“你来做什么?”

桑黎磕磕巴巴想要解释,沈韫初却打断她,盯着云楚直接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云楚此时还并不在意,姿态懒散,甚至没有站起身来,“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沈韫初道:“是关于太子殿下的。”

云楚脸上神色一僵,可她不想让旁人察觉,便掩饰性一般拿起了一旁的瓷杯,面色如常道:“桑黎,你先进暖阁里等着吧。”

桑黎走了以后,云楚才看向沈韫初,道:“赫巡怎么了?”

沈韫初唇角勾了勾,并未直接回答云楚,而是道:“云姑娘,你的确是好手段。”

云楚同沈韫初的确是缘分不浅。

当初赫巡被赐婚,他拒婚沈韫初选择云楚,如今沈氏同殷氏结盟,允诺立沈韫初为后,结果临到时候,又被明家截胡,赫宴选择云楚。

接连两次都是如此,任谁对抢了两次自己婚姻的女人恐怕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沈韫初本身可没做错什么,她甚至从未因此给云楚找不痛快,在知道云楚曾为旁人把她敲晕过,她也没有计较。

所以云楚对沈韫初,总得来说还算有几分耐心。

“沈姑娘,是你命不好。”

沈韫初扯着唇角笑了笑,道:“我确实命不好。”

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放在臂弯,慢声道:“所以我想,我必须得为自己争取一下了。”

云楚心中还记挂着赫巡,只是道:“你想怎么争取呢?”

沈韫初几乎从小到大都是被众人艳羡的孩子,出身显赫,太后独宠,知书达礼,相貌出众,她的婚姻也注定不会平常。

可是她从未开心过。

父母早逝,她从六岁起就是孤身一人,沈家人从来都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在沈家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后来她跟在太后身侧,在她十二岁那年,太后就意图将她送到年近五十的先帝床上,不仅如此,还给她灌了将身体催熟的特殊药物,以至于时至今日,她来葵水时都痛不欲生。

她侍寝那夜实在是害怕极了,先帝又喝了酒,格外粗鲁,她下意识反抗,摔下床,膝盖上全是血,败了先帝兴致,这才没能侍寝成功。

索性这件事没几人知道,太后罚了她几天后就继续将她带到身旁。

肃王,也就是桑黎的爹,竟还意图让她去大梁和亲,这对她而言同送死没有区别。

她求了太后很久,还搬出了自己的父母,这才使此事作罢。

所以她一直讨厌肃王府,可是肃王府除了桑黎,没人会老老实实被她欺负还不往外说。压抑久了,她一遇到不开心,就喜欢往桑黎身上撒气。

但她没想过弄死桑黎,甚至在想肃王府其余人欺负桑黎事,她还会制止,只是这些桑黎都不知道罢了。

后来赫巡回京,太后就要将她嫁给赫巡。

但赫巡就算再优秀,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不太相熟的男人罢了,她并不想嫁。

当然这也不代表她想被当众拒婚。

不过好在,最终她还是没有嫁成。可自拒婚一事后,她在沈家处境就越发艰难,沈家人甚至想把她嫁给一个六十岁老头的续弦。

直到朝廷生此变故。

沈家人就又为她找了个“好归宿”。

然而在她眼里,同样不熟的赫宴甚至还不如赫巡。

后来赫宴毁约,她本是有些高兴的,但紧接着她得知,她还是得嫁给赫宴。

美名其曰是贵妃,其实就是个妾。

她从始至终总有种错觉,自己甚至不如勾栏院里的妓。

至少她们还能自己选择恩客,而她沈韫初,这所谓高门贵女,却只能如同货物一般,被盘算着送给哪个才能为家族谋求最大利益。

但沈家真的算她的家族吗?

她的父母为沈家卖命一辈子,最后死因不明,而父母死后,沈家人待她又并不好。

所以她凭什么要为沈家卖命?

云楚问:“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沈韫初道:“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待会我所言你大可一件一件去证实,但凡有不符合的,你杀了我便是。”

云楚摆了摆手,笑道:“不要说这样不切实际的话,沈姑娘。”

“万一你同沈家里应外合,又甘愿被沈家利用,引我下套,那又该如何。”

沈韫初愣了愣,沉吟片刻后道:“关于沈家之事,我的确无法跟你证明。”

她看向云楚那张好似风轻云淡的脸,不知是不是云楚的错觉,她总觉得沈韫初的话音里带了几分讽刺,“但关于殿下呢?”

“他曾为你几次三番违抗圣意,你如今嫁给赫宴就罢了,难道连他到底为什么会遭遇意外都不愿意听吗?”

云楚将茶杯搁在桌面,语调有些冷漠:“他对我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凭什么要为他自愿的深情而负责?”

沈韫初并未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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