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很微妙，液体穿透皮肤直达创口，神经在药水和伤口双重刺激下感官也随之放大。许奈此时刻意保持镇静，她挺直背脊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仰着脖子让医生处理颈后伤口。
外科医生戴着乳胶质手套正在缝合伤口，尖锐冰冷的缝合针擦过表皮扎进皮下组织的瞬间，痛感渗透四肢百骸。
“嘶…”许奈双手握拳拽紧裙角没忍住还是发出声音。
“你就不能轻点？”傅夏横了医生一眼抱怨。
不久前傅夏在路上发生了一场交通意外，挡风玻璃碎裂，碎片划伤了坐在副驾许奈的脖颈，就靠近大动脉附近的位置。她的血小板指标一直都比正常值低，凝血功能差一时半会血流不止把傅夏给吓坏了。
医生没有理她，仍旧低头专心处理伤口。他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的那双眼睛才会格外瞩目。
“顾衾，顾医生，您能稍微轻一点吗？”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既然硬的不吃软的总归会吃吧。傅夏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这厮铁石心肠，他怎么就能这么淡定？
傅夏以前就不待见顾衾，性格古怪生性凉薄，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自己在乎的。
她承认顾衾的皮相是真的很不错，但这些很表象的东西在他那种并不吸引人甚至无趣灰暗的性格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是真的无法理解当初许奈为何偏要招惹他。
“好了，一周后拆线。”
顾衾将止血钳、线剪缝合线放在操作台上，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纱布轻轻用镊子按压在缝合的伤口处，贴上创口贴。
“一周内注意忌口，不要饮酒、饮食清淡为主，避免辛辣刺激的食物。一周后挂门诊外科过来拆线。”
顾衾把注意事项又交代了一遍，说得一本正经不带丝毫个人情绪，仿佛她们彼此就是普通不过的医患关系。
“好，谢谢。”
许奈也不确定顾衾有没有听见，她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顾衾，看他娴熟地把口罩摘掉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低着头一遍一遍清洗双手，一共洗了三遍。
洗到最后许奈都快怒了。
靠！老娘的血有这么脏吗？你丫不还戴着手套吗？
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伤口处，“这里会留疤吗？”
站在一旁正在做收尾工作的护士听见后，抬头看了一眼许奈，刚要回答，身后那人洗完手走了过来。
“如果你是疤痕体质，会留疤。”
护士顿了一下，惊讶地看着顾医生一时语塞。
顾医生向来谨慎，回答患者这种模凌两可的提问从来不会把话说满。而且眼前这位患者只是脖子上一小道疤痕，不见得就会留疤。她们在外科看多了这样的伤疤，比这还长还深的比比皆是，不见得所有疤痕体质百分百都会留疤。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很时髦，这样的女人应该接受不了留下疤痕这样的状况吧。
如果是以前通常她们都是以安慰为主帮助她们缓解焦虑。比如不会留疤的，或者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之类的话术。
傅夏本来就已经很不爽了，听见顾衾云淡风轻说出这样的话直接就炸了。
她上前扒拉了一下许奈，不满地说：“诶…奈奈你别听他放屁，怎么就会留疤了，多长的一道疤呀？”
许奈没说话，左手拇指不自觉摩挲右手虎口处那道细窄的几乎微不可见的旧伤痕。
顾衾并没有说错，他当然知道她是疤痕体质。
许奈拽了一下傅夏的胳膊，傅夏现在正上头，以她的个性点一把火说不定真能烧起来。许奈觉得没必要，真没必要。都过去四年了，四年足够令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四年里顾衾没有再来找过她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夏，医生说得也没错。”
许奈的本意是想化解矛盾，结果这话在傅夏听来格外刺耳。她转头憋嘴看着许奈一副无语至极的模样。
“好了，走吧走吧，陆谦一会等急了。”
许奈边说边推着傅夏往外走，仿佛刚刚疼得冒冷汗的那个人不是她。她们走出去的时候，急诊室又进来了新的患者，身后的医护来不及休息片刻又开始忙碌起来。许奈没有回头，反正下次拆线的时候也不会再遇见了。
才出急诊，傅夏就憋不住了。她沉着嗓子警告，“顾衾这人太可怕了。奈奈，你可不能再犯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