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梦了，我看到漆黑的海面上悬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太阳，像是某家印象派的画作，黑色的大海将天空也一并映成墨色，只有海、发着红光的太阳、和远处泛着白光的天际线，好似末日要来临，那点可怜的微光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今天是休假的第四天，这个假期每天我都过得并不安稳，也可能是与我记挂着老张有关，老张的妻子是个农村女人，我不知道如果接到了老张的尸体她该怎么办，她和老张两口子也不大会用手机，木木倒是会，但葬礼这样的消息也不适合叫小孩子来发，也许这就是我到现在仍未得知老张葬礼确切时间的原因，我光顾着自己了，当时就应该去看看的。
想到这里我马上就买了车票准备返回江北。
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我开门一看居然是那个纹身大汉站在我的门前，我立刻警惕起来，隔着门栓问他什么事，他却往旁边让了让，旁边一位娇小的身影凑了过来，倚着门框问道。
“请问是张仲先生吗？我们有些事想找你聊一下。”
她的声音很清甜，让人有些目眩神迷，但我还是保持着谨慎。
“是关于什么的事？昨天的神像吗？”显然不该是这位美女找我有事，但我也想不明白那个大汉找我能有什么事。
大汉木着脸束手站在一旁，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于是我只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那美女。
她隔着门栓递进来一个纸袋：“方便进去聊聊吗？这是我的证件。”
我看了她一眼接过袋子，出乎意料那是个档案袋，袋子上放着一本与昨天那大汉类似的黑色证件本，打开一看，单位仍旧是特殊资源管理局，名字叫“江岆（yao）”。
而档案袋上的落款单位是JB区公安局，我奇了一下，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竟是我的履历，那是我的档案袋。
好歹也是在体制内工作的人，我瞬间就明白了门外两人的份量。
我再看向门外目光顿时不一样了，不再带有任何绮丽。
“特殊资源管理局”，这种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但又说不清楚具体工作方向的名字，要么就是个挂牌的养老单位，什么也不管，要么就是很有背景的单位，什么都能管管。
而他们显然是后者。
“原来都是同志，早说嘛。”
我赶紧打开门请他们进来，名叫江岆的女性冲我微微一笑，而那大汉嗤笑一声看乐子似地也跟了进来。总感觉这个单位也不那么正经，什么人都能往里进，但能轻而易举地拿到自己档案的，也都是些惹不起的人。
“请问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我从厨房接了两杯水过来给他们放到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一没作奸犯科，二没贪污受贿，一身正直也没什么好怕的，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完了我还要去赶火车。
“有几个问题想找你了解一下。”江岆顿了一下问道，“你最近睡眠情况如何？”
我一愣，精神评估吗？到底我也是个医生，就这么直接问我是否过于敷衍？
“睡得还行。”
“做梦吗？”
我看了眼江岆道：“不做。”
“关于这个神像，你还知道些什么嘛？这里有一些照片你可以看看。”
“这种事你们应该去问专业的考古人员吧。”我随口说道，但随即视线就落在了江岆拿出来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尊浑身墨色的神像，似乎比昨天我看到的那尊还要古老，但它上面却充满道道裂纹，整个石像濒临破碎似的，从裂缝中隐约淌出来一些黑水。
我知道有些神像为了辟邪，会在制作的时候加入一些特殊的药物，受潮之后即使淌出些黑水也不足为奇，中药汁大多也是黑色的不是么，但仅仅是因为这就将它们拆除吗？
我看着那张照片隐隐感到愤怒，仿佛遭到了亵渎。
抬起头却发现两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我接下来的反应将验证什么似的，这种诡异的错觉吓了我一跳，但也仅仅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直接问道。
“啊没，没事就是最好。”江岆不知为何结束了这次对话，我分明感到她还有话想说，但这不重要，我要赶紧收拾东西去赶火车了。
他们走后我抓紧收拾衣物，却意外地发现我的泳圈遗失了，可我分明记得上一次我把它放在杂物间里了，我有收纳的习惯，应该不会错才是。
我尽力回忆着是把泳圈放哪了，这几天的记忆逐一在脑海里筛过，突然恍惚了一下，那张照片忽地闪回在我眼前，那尊墨色的神像，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赶紧奔出门，打上一辆出租车，抓住那一瞬间闪现的灵感，催着司机往海边开去。
人多的地方我是不大愿意去的，所以常去的地方也就那几个，我不停地催促着司机，生怕那一点转瞬即逝的灵光就此消散。
不是。
不是。
也不是。
直到最后一个地点我打发走了司机，一个人坐在海滩上愣愣发呆。
现在已经是中午，晒得沙滩已经有些烫屁股，但我一点也不想动弹。
为什么都不是呢？常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不应该啊。我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自从老张那事发生后，这几天我一直处于一个恍惚的状态，我的记忆真的准确么？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那接下来所有的思考也就都不会有意义，如果记忆都是错乱的，那基于记忆做出的判断还有什么意义？
“叮咚”手机弹出消息，“您的列车距离发车时间已不足一小时”。
莫要胡思乱想，是该赶车去了，我提醒自己道。
手指一滑，“今日已经走了3100步，继续加油哦”。我无聊地划拉着，昨天走了51518步，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再往上翻，第二天是，0步，计步器坏了？休假回来第一天是5900步，也许是因为舟车劳顿，我记得那天回来之后我就发了高烧，第二天在家里躺了一天一步没动，但也不至于步数是0吧？记忆朦朦胧胧，回忆不起来，但就算是在床上翻个身，也该有几步吧。
根本经不起推敲。
我不信邪地翻找着。
外卖记录，没有。
支付记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