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一阵无语。
他对这种我想你猜的游戏无感，很想反问一句“你猜我猜不猜？”
但又觉得顶撞长辈不太好，只能迎合道：“是不是因为先人们为后人着想，把资源都留给我们？老话不是说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本来只是胡说当个捧哏，却不想沙弥远脸色古怪，道：“你猜得挺准的嘛。不过前人可不一定想栽树，后人却偏要乘凉，嘿嘿！”
老实说，沙弥远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大周氏身体缩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人诡异的做派让她想到了丈夫口中的一些禁忌。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寡廉鲜耻，就应该一头撞死在车上的。
张四维被盯着没办法退缩，只能硬着头皮道：
“大伯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前人不愿意，后人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挖坟鞭尸吧？”
沙弥远闻言却是狂笑，笑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为什么不能？小四啊小四，你知道无所不在的灵气都是从哪里来的吗？这些灵气啊，除了一部分混沌刚分时的先天之气，其余的都是众生死后的怨气、血气、魂力。你听懂了吗……”
沙弥语气低沉，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存在。
“术士啊，都是些食尸鬼！我们吸收的灵气全都是些死气！”
张四维点点头，道：“这样啊，然后呢？”
沙弥远：“……”
“什么然后？”
张四维也迷糊了，问道：“大伯你不是要告诉我修行资源从未枯竭的惊天大秘吗？接着说啊。”
虽然他不对这种秘密不感兴趣，但毕竟自己也是术士老爷了，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东西能多一点了解总归是好的。
沙弥远被张四维这种毫不惊愕的态度搞糊涂了，敲着下巴道：“你先让我捋捋……你既然知道灵气是由死人所化，也就该明白，天下的所有修行资源都会沾染上死气，就好比人在河中凫水，不可避免地打湿身体，甚至有些修行资源本就是用人的血肉魂灵喂养的……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吧？”
张四维脸色有点不好看，没好气道：“大伯，你打的是我的脸又不是我的脑子，我怎么理解不了……啊，这样说来，那真圣血石矿莫非就是用某位前辈的血制造的？”
他元魂震荡，逸心飞扬。
究竟，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术士，才能即便化为一抔黄土，也依旧引得众人争相追逐，甚至血流成河？
生前权势煊赫决定众生的命运，一怒则天下惧，安居而天下息。死后，也有无数人经过他走过的痕迹，念念不忘他的事迹。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他张四维如此低贱，可会不会哪一天，也能窥探这等境界的一角？
沙弥远看见张四维神情激动，面色潮红，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没走错啊，这里就是一片荒郊野岭，不是灞上草堂那个疯子聚居地啊。
他问道：“那你不震惊吗？我们术士原来是这么恶毒的生物，完全不像书籍里描述的那样仙气飘飘！修炼也其实是种非常恶心的行为，几乎是在服食尸体！”
因为张四维的神色太过平淡，他都没好意思说自己第一次知道这个噩耗时，接受不了直接离家出走，修行一途也荒废了好多年。
四邪道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有很多门派的弟子知晓这个秘闻后无法接受，一念入魔。
张四维却挠着脸颊道：“您这样一说，感觉是有点不太好。不过灵气在身体里运转的感觉很舒服啊，就这样停了不是死亏吗？而且心里发苦总比身体辛苦要好的多吧？”
心里却想，再恶心哪有你带着我去挖人家祖坟，把人家的长辈拿来练手恶心。
沙弥远虽然久经江湖，但终究是贵胄出身，他过的最苦的日子就是隐姓埋名的这几年。
而对于张四维来说，沙家除了伯父伯母随时可能拿他的元魂心脏入药之外，也没什么缺点了。
如果忽略掉进矿打工和练手的时间，那几乎和神仙洞府没差别。
双方的价值观差距过大，以至于都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沙弥远惊异地不停打量张四维，目光变化不断。有时像是在看一锅加了死老鼠的没去肝脏的鱼汤，有时又像在看一块刚切出玉料值得一赌的原石。
半晌，他收敛神情，淡淡道：“我们好像把这个小姑娘冷落太久了，这可不是君子所为，还是说回你的心魔吧。”
“对哦。”张四维微怒道：“这些邪念着实可恨，差点就控制我做下那种无可挽回的无耻之事！要不是大伯，我险些铸下大错！”
他就说他张四维怎么可能是那种有了点气力就去欺负女人的混账？
现在破案了，全是邪念的错。
他张四维依旧清白无瑕。
沙弥远瞅他一眼，微微一笑：“邪念只会放大术士的欲望，并不会无中生有。我还是头一次见，有术士的欲望是色欲的，你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术士里面当然有喜欢寻花问柳的，甚至也有专好奸淫掳掠的。但因为自身的阶级地位，多的是美人投怀送抱，何曾有过因色欲而入魔的？
张四维也算是让沙弥远开了眼界了。
啧啧，人要是活久了，果然什么事都能遇见。
被骂好色，在一个女人旁边，这女人还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就算是张四维也不免尴尬。
他讪笑道：“大伯，咱不是还要给棠棠准备生辰吗？要不现在先去买生辰礼？心魔的事哪有棠棠的生辰重要。”
沙弥远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不过你刚才的态度让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我也打算让你不太舒服。去，把你的心魔解决掉。现在，立刻，马上！”
“怎么解决？”
“你不是好色吗？睡一觉就好了。”
张四维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不太好吧？人家可是有夫之妇，我怎么能坏人的清白？”
大周氏满脸苦涩。
你也知道这样不行，那你之前在做什么？
如果你早点把我们放了，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知道这少年不是故意的，而是被邪念控制了心神，她的心情倒是略微好了点。
从恨不得咬死张四维变成了恨不得打死张四维。
她立刻道：“这位前辈，如果令侄真的需要……欢爱，大兴城里真的多的是秦楼楚馆，何苦在我两个妇道人家身上胡作非为？阁下这样做，何曾有半点高人风范？”
“高人？”沙弥远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高人，我是邪……”
“啊——”大周氏尖叫一声，死死捂住耳朵，不听他接下来的言语。
沙弥远微感讶异。
看样子这小娃娃也不是全无见识的长发妇人。
这世上没有术士敢冒充邪道门徒，但邪道要是自爆身份，定然要杀人灭口的。
他袖袍一挥，张四维和大周氏便被卷到空中，随后砸进马车里。
“哼，我接下来要去大兴城给棠棠准备生辰礼，明日清晨回来。如果到时候你身上还是有心魔气息，可就别怪本座发火了。”
大周氏被妹妹搀扶着坐好，眼里流露死志。
外边那畜生传来的声音却打破了她的决绝。
“别以为可以一死了之，本座平生最恨不听话的人了。嘿，你们姐妹两虽是凡人，竟也身怀名器，想比你的三个女儿也不差吧。要是给些资源让其入道，再好好调教一下，说不得还有些妙用！”
大周氏脸色惊恐，失声道：“不行！你不能对我的孩儿动手！你快回来！快回来！”
“哈哈哈……”回应她的只有一阵癫狂的笑声。
她想要跳下马车，但车门处却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堵住，根本出不去。
“女儿……我的女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