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青芒色的。
雨稀里哗啦,线连线织成幕,冲刷着尘埃四起的碎石街道,积水荡起万千涟漪。
耕返之人要么一手抓紧锄头一手抱在头顶,狼狈奔跑。
要么便驻足在他人屋檐之下,一边甩掉脸上的水珠,一边望向越下越大的雨幕。
忽地,屋檐下响起聚集之人嘈杂的议论声。
“快看,有个家伙傻站在外面淋雨。”
“那家伙?他是荒原家的可怜虫,估计没几天可活了。”
他们冰冷地注视着雨幕中的那道身影。
雨水是冰冷的,被雨幕笼罩着,荒原幸的身躯也是冰冷的。
听着雨声,看着雨幕,一脚落下,踩在水坑中,积水飞溅,钻到他的裤脚上,很快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水重新冲刷回水坑。
此刻,荒原幸的心逐渐也冰冷了。
人能重活,何其幸也。
然穿越到乱世,贫瘠小国,又是何其不幸。
身为一个受过二十一世纪高等教育的穿越者,起初,他昂着高傲的头颅讥笑地看着这处世界,然而当饥饿、寒冷、疲惫、疾病与雨水一起降临到他身上时,他蓦然地发现,他连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不体面地生存下去都没办法做到。
隐藏在粗布衣物下的淤青是饥饿到跟条疯狗似去抢路边摊位上一颗蛀了虫的苹果被商贩追上打伤的。
荒原幸近乎晕眩的视线中,恍惚出现了那个商贩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嘴脸。
他瞪大眼珠,眼睁睁看着一只脚宛如践踏在他的心脏上一般重重落在被啃了一小口的苹果上面,连带藏匿于果核深处的蛀虫一起被踩得四分五裂。
“该死的东西,下次再让我抓到你偷我的东西,就让你和这苹果落到一样的下场!”
凶恶的吼声依稀还回荡在耳际。
饿到耳鸣的荒原幸只能微微张开嘴,艰难地吸吮着天上狂乱纷飞的雨水。
他知道,他又要死了。
要说不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
对于这个世界他很了解,可以说他是怀揣着雄心大志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只要能利用好他脑海里面的知识,将来注定会有大好前途。
不说独立于群山之上吟诗作赋,感叹众山之渺小。
至少也能成长为一方霸主,过上花想衣裳云想容、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幸福生活。
他叫幸,荒原幸,一个幸也不幸的男人。
现在,他要死了。
但,他不想死。
“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是让我和魔鬼做交易也无所谓!”
“唉…如你所愿……”
……
回忆如过往云烟,又似梦一场。
荒原幸陷入昏迷中的意识正在逐渐苏醒,他闭着眼睛,听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嘈杂而又忙碌的声音,炊烟将食物的芳香送到他微微抽动的鼻腔之中。
荒原幸细细感受着肌肤被阳光照耀着的温暖感觉。
他知道,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
他活下来了。
或者说“祂”让他活下来了。
如果,他还能算作他的话。
“不管怎么样,我切切实实地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荒原幸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抬起手细细抚摸粗糙无比的地面,接着是墙壁,他扶着墙缓缓站起,身体摇摇晃晃。
“喂,荒原家的小子,你没事吧?”
一位心底或许还残存有一丝柔软的路人注意到荒原幸不对劲的模样,向他走来。
荒原幸能清晰地听见对方木屐拖在地面上发出的摩擦声。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我没事,我现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