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语者自从上次去医院探病，将那本期刊带回家之后，就做了一系列的调查。他在发现植物人的异动跟异妖的出现在时间上有所重叠后就起了疑心。回家之后他联系上了文章的作者，通过电话咨询，问清楚了出现植物人异动的各个医院的地址。当他在灵屏的地图上将这些医院一一标明之后，开始认真琢磨起来，试图从中找出隐藏着的联系。异妖活动最为频繁的地点都是在有人生活的城市或村镇，因为这些活动造成的破坏必须有人才能被发现，被统计。所以从这点上无从查起。那么异妖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或许存在什么特殊之处？数语者将手头收集的信息跟医院地址的分布反复比对，还是没能找出什么共同点。始终没有头绪的数语者开始胡乱翻看起对付异妖的设备的各种型号差异，以及每次投产的日期跟生产厂家的地址。翻了半天还是没翻出个名堂来。他只好又回过头来盯着医院的分布地图继续研究。看了半天，他注意到在首都有四家医院的位置差不多在一条直线上，这四家医院都出现过植物人的异动现象，更为特别的是出现异动现象的次数随直线的一个方向依次减少。那么，在这直线之上，存在着什么能让这种异动现象持续增减的源头呢？他往这条虚拟线的两头慢慢搜寻着，终于发现在异动增强的那头，有一座专门用来探测异妖的探测塔。这应该就是原因所在了！为了证实这点，数语者马上将世界各地设置的每个异妖探测塔都在地图上做标记并放大处理。事情此刻就非常明显了——出现过植物人异动的医院全部环绕着探测塔分布，距离越近的，出现的异动现象越多。就是这样！
数语者琢磨了半天其中的因果缘由。探测塔的原理他大概清楚，通过持续不停地发射着一种经过非整维调制的信号来同非整维的存在物产生某种耦合效应。通过对耦合效应的感知触发来判断是否有异妖存在，以及对异妖的自动定位。这种信号是在二维跟三维之间的连续维度上来回连续变化的，因为这样才能将所有非整维维度的异妖查找出来。按这原理来看，探测器并未从这些医院当中探测到异妖的存在，却又对植物人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难道这非整维的信号跟植物人之间也发生了微弱的耦合效应，但因强度过低而未能超过仪器的触发阈值？好像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可如果这样的话，难道植物人体内也存在着什么非整维的东西？还是不对。如果真有这种东西，莫非正常人就没有？
带着这一大串的疑问，数语者来到了建造探测塔的公司。他直接找到设计探测塔的总工程师，拿出了社安部事先给他准备好的介绍信，要求总工程师给他特别制造一台灵敏度极高的异妖探测器。四天后，定制的探测器做出来了。他带着探测器跟社安部的介绍信又来到了那些植物人出过异常的医院进行排查分析。结果就是新型的探测器很容易地就从所有植物人的头部探测到了非整维异妖的存在！不过这种异妖明显跟作乱的那些不同。植物人头部的异妖都处于非常接近二维的状态，而且活跃度不高，因此先前的一个疑问已经有了答案。数语者马上又拿着探测器在医院专门安排给他的会议室内对自己进行了探测，结果跟植物人一样，也有异妖的存在！数语者这下彻底不能淡定了。还能继续理性的思考吗？异妖就在我的脑部，我的思考莫非它也参与其中？数语者感觉一阵发凉。呆呆地坐了好一阵之后，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出门跟医院的负责人商量了一下，安排了五个护士来到会议室。数语者又用探测器对她们进行了扫描，结果还是一样，每个人头部都有非整维的异妖存在！！！
事情的发展彻底超出了数语者的预计跟想象，慌乱之下，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又在各种场合之下偷偷地拿着探测器去扫描不同类型的人，试图在里面找出些不同的存在，好让他能有可以理解，可以分析，可以想象的空间。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病人、孕妇、学生、教师、律师、政客、医生、经理人、推销者、工程师……最后他甚至找理由跑到异独人家里，物言君家里，运术客家里，对他们三个也进行了检测，结果仍然一样。这就是说，人类是跟非整维的异妖共生的！可用共生这个词准确吗？他这么问自己，也有可能是寄生吧？那么共生跟寄生之间有什么明确清晰的分界线吗？那得看脑中存在的异妖是否对我的生命活动产生有益的影响。若是共同进退，并助力于人类的某些生理活动，那么就能够算是共生。如果仅仅只是寄居，吸收养料存活，那就是寄生。这样来区分的话。异妖在脑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活跃状态呢？我此刻的思维过程它有在参与吗？如果参与的话，其程度是多少？又或者是……此刻正在思考的我就是异妖本身？！！！
想到这里，数语者不寒而栗。他很想去求助于人，但是每个人头部都有一个异妖，想到这里，他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就是自己将要面对的很可能是在跟一个异妖进行对话，这……还是不要了吧。此时，在他的目所能及之处，这个世界完全变样了，每个人都顶着一个不同形态的怪物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走动。这根本不是那个表面看上去属于人类的世界，而是一个荒诞的迷离空间。最荒诞就是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数语者在惊恐之中整整熬了半个月之久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他开始试着不断地跟自己强调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能思考的，这就代表着理性一直存在。不管这理性的归属究竟如何，总之，自己还是原来那个自己，也别去管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先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入手再说。一切都慢慢来吧。
数语者开始试图找出正常人跟植物人之间的差异。他将探测器获取的异妖参数导出到自己的个人终端，用自己的流形分析算法来对正常人跟植物人的异妖流形参数进行细致的比对。结果表明，正常人体内的异妖流形虽然拓扑特征跟植物人的完全类似，但活跃度明显不在一个量级。这是否就类似于人体的一些机能，正常人的异妖因为更活跃，所以对探测塔非整维信号的刺激就不敏感，所以就没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而植物人的异妖是非常虚弱的，因此在信号的轻微刺激之下，就产生了异动。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异妖的活跃度就跟个人意识的活跃度几乎是同步的。继续推导的话，那就是异妖真的深度参与了人类的思维意识。数语者又按照这个思路对更多的异妖数据进行了比对，情况似乎就是如此惊人。行吧，早已经受过一番折磨的数语者在无声中接受了这个现实。只要还能去思考，其它的任何事情自己都能够接受。尽力地坦然，是他唯一能坚守的东西了。
数语者开始进入到一段长时间封闭的自我省悟状态，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弄清楚背后的真相。
在最近几百万年的不断进化中，有无数的高等动物都曾拥有活跃的心智，但只有当这些动物发展出能对心智行使一种类似证人效应的自我时，心智的存在才会受到来自这个自我的承认。也只有在心智足够复杂优秀，发展出语言之后，心智存在的事实才在彼此间也得到认可。这种类似证人效应的自我是种特别的能力，它能够显示我们的内心活动，也就是所谓有意识的心智。此种证人自我的观念并非什么象征性的隐喻，因为没有一个自我主角来做证人的心智仍是原始低级的心智。
不可否认的是，只有在足够复杂的大脑发展出一个有能力做见证的主角跟语言之后，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心智的存在才得以彼此承认。这个证人自我正是关键，它能揭露出内在的各种大脑事件。当大脑在心智的混沌中加入一个自我过程，有意识的心智就启动了。在哺乳类的漫长演化过程中，尤其是灵长类，心智变得极其复杂——记忆和推理能力显著增强，而自我的发展又继续扩张了它们的能力范围。在拥有了如此复杂的自我，并且在更强的记忆、推理以及语言等能力加持的情况下，也带来了进一步的优势。这些益处大部分跟计划以及慎思明辨有关。对未来可能的推断分析，以及延迟或禁止一些本能欲望的反应成为了可能。意识开始更细腻地管理我们的基本诉求，最终又发展成普遍的社会文化诉求的开端，于是便催生出了社会文化工具。接着就出现了法律、政治、经济、艺术、科技……
数语者渐渐开始认为头脑中的异妖存在就是那个类似证人的自传体自我。它并非真如人们以往所认为的那样逐渐生发于核心自我，而是一个彻底的外来者。它潜入人类的大脑，它开始跟人类共生，它始终覆盖于原始心智之上并影响人类的意志，最终实现了更高级的自我。可按此一想，难道这场人类与异妖的争斗，竟会是异妖两个派别之间的内斗？其它那些接近于人类的高级哺乳动物的意识也存在有异妖？对于第一个疑问，数语者无法回答，第二个问题则用探测器很快就得出了结果——仅仅只有人类的头脑中才有异妖存在。那么，人类拥有远超生存所需的，过于发达的想象力、抽象思维能力，很可能都是因为异妖存在而带来的飞跃性增强。数语者回想起以前自己对三维界纯粹性的怀疑，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这世界早就混杂有非整维的存在了。再想想很早前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世界存在着两种实体，一种是只有广延不能思维的物质实体，另一种是只能思维没有广延的精神实体，还有其它各种形式的唯心论，此时看来这类学说的始终长存还真有其一定的合理性。虽说并不真正存在有超自然的精神实体，但这类学说在很大程度上符合人类对自我的深度剖析。不过说到底，所谓的唯心论也仅仅是建立在更深一层的唯物论之上，尽管这种物并非是通常所指的三维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