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沉静,只有雨点拍打在玻璃上远远近近的声响,辛染握紧了拳头,金属硬环抵着他的手心,传来钝痛感。
他伫立在黑暗中许久,终于坐回了床边。
林霁恒也跟着他回到了床边,他们就这么静默地相对。
直到过了一会儿,林霁恒发觉辛染的手有些冰冷。他起身走到茶几前,沏了一杯茶,将热茶递到了他手里。让辛染暖暖手。
辛染始终缄默着。
终于,他细声道,“张先生,不会同意的。”
这是林霁恒第三次从辛染口中听到那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阿辛做抉择需要另一个人的恩许。
如果将一切都串起来看,张季泽,横膈在辛染和他之间的这根刺,存在太久,太久了。
辛染手中的那杯浓茶,迟迟没有喝,茶面上突地泛起了涟漪,接住了一滴滴热热的泪,
他哭了起来,林霁恒张开手臂,将他紧紧笼紧了。
辛染的身上有着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昙香,他是林霁恒情感上的缪斯,他是别在林霁恒胸前的花束。
林霁恒喜欢他,爱上了他:
一朵寂寥绮丽的花——需用浓稠爱意灌溉才会长出血肉的花。
雨点淅淅沥沥的滴落声,绵延不停。林霁恒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年两人在书房,他说了什么。
“你说,我是被你爱着的。”“你说,不要怕……”
两行泪就这么从辛染脸上涌了下来,他用力地回抱住了林霁恒,他记得,他主动地去亲吻这个男人。
他们的身体相拥,倒在了床上。
辛染几乎不忍心从林霁恒这边下手了,他将下巴依赖地抵在他的肩上。可是,背对着林霁恒的那双眼,却显示他无法怜悯的狠心,
他的内里像被倒满而溢出的玻璃杯,翻涌奔腾的情绪爆发在了辛染的脑海中。
辛染睁大了双眼,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林霁恒。
窗帘缝隙透出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拉长了他浓密的眼睫,飞入他的鬓间。
他的声音冻住了,“这是你第一次。”
对方脸红了,稍稍搂住了他的腰肢,含糊地“嗯”了一声。
辛染爬了起来,月光照到了他玉白的肌肤上。
他的恐慌涌满了脸庞,他手心一松,攥着的戒指,就那么掉到了床上,又从床沿滚落到了地毯深处。
那只手还在被林霁恒抓着,林霁恒将掉地的那枚戒指,捡了起来,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辛染突然发出了声泣音,他用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弯下的脖颈,像垂下的惨白花梗。
曾经如毒蛇般的想法,都击得溃败。
他凝望了林霁恒片刻,一切都完了,他狠狠地挣脱开了那只手。
他飞快地弯下身子去捞起衣服,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穿起了衣服,冰冷的布料贴着温热的肌肤,让他冷得颤了一下。
华都的冬夜,经常是飘着雨雪的,临近午夜时分,总是有股突发的寒意。
“这个戒指,我恐怕吃不消。”
那一刻,他才了悟了自己有多么的不堪,他没有对林霁恒的感激,在这一刹那,他却只从林霁恒身上感到一场羞辱。
他的脸颊贴在自己冰冷的衣物上,渴望取得一息温意,他禁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你后悔答应了?”林霁恒还在执着于那枚婚姻的戒指。
“你又知道什么呢!”他根本什么也不懂。
辛染的眼神里开始空洞,他的喉咙似是要啼出血。再多的聪明算计,在此时都反噬得他浑身不堪一击。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是多余的,他像是不见光的东西,无处可藏。
他穿上了自己的鞋子,走一步,踉跄一下,十分蹒跚。他一直走到房门前停住,双手发狠地打开了房门。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只要答应林霁恒继续交往,就能利用林霁恒去对付张季泽。
一切的算盘都被他打好了,但现在呢?辛染却是受到了个刺激,一个无声的巴掌赤裸裸地打在他的脸上。
本来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但是现在,他决定放过林霁恒了。
辛染扶着门框,倏地转过身来,眼睛迸射出一股半是嘲讽半是哀怜的冷意。
在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林霁恒,似是悲哀,似是怜悯,
“你这人真有意思。”
最后看了眼房间内失魂落魄的人,辛染再也没有犹豫地走了出去。他走得跌跌撞撞,撞到了长廊的墙壁,就瘫坐在了地上,白色的衣角沾了片灰。
张先生出差临时回来了, 辛染并不知道。
没有一个电话或是短信催他,整栋别墅都处在一片静寂中。
“你回来晚了。”
现在已是午夜时分,辛染从大门口走进来, 他的头发有些湿,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脸色更是惨白一片。
整个人像是个石膏像伫立在门口。
辛染听到张先生的话, 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迟迟地没有抬起头, 只是喃喃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我回来晚了。”
那张脸木木的, 两颊失去了血色,只有嘴唇被死死咬着,显出一片殷红。
张季泽的神色开始变得冷酷,甚至没了表情。
一道闪电从天边劈过, 亮起了黑黢黢的夜晚。
辛染终于回过神来, 眼珠停在了虚空的一点,乖乖地先道了歉,“对不起先生,我回家晚了。”
他动了,走进了屋子里, 一直走到了张季泽面前,低着头,却没有看沙发上坐着的张先生。
他浑身湿透了, 还在不停地冒着水。立在地毯上的那块地方,颜色深了湿了。
张季泽坐在那, 望着他,声音又低又沉:“去哪儿了?”
辛染垂着眼眸, 站在原地没动,“出去散步。”
对方问他,“这么冷的天?”
“嗯,”辛染点了头,却已是忍耐到极限。
他在林霁恒身上所比对出的不堪,再加上现如今张家无声的压迫,已经逼得他无法再掩饰对张季泽的痛恨。
张先生依旧那么咄咄逼人,冷峭的眼神,看笑话般瞧着他,逼着他,十几年来从未放过他。
在一片沉寂的压抑中,辛染突然抬起头,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张季泽,报复般地告诉他,“我去见林霁恒了。”
张先生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张先生打量了他许久,最后再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想清楚了再说,“我问你,你刚才去哪儿了?”
辛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他环住自己的手臂,不知是冷还是怕,“不用你管。”这一次他没有再正面去回答。
他低着头,绕过沙发,心里厌恶的情绪久久无法消散,他还是一副不想配合的样子。
张先生不耐烦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搁,瓷器与木桌的碰撞,在寂静的夜晚发出突兀的脆响。
“既然衣服湿了,你现在脱了它。”张季泽冷冽的眼光扫向了他,带着命令。
辛染背对着张先生,停在了楼梯口。
他回头,直直地跟张季泽对上眼。他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冰冷:“我们没有上床,您放心。”
说罢,辛染转过身,就要上楼先去睡一觉。
“站住——”张季泽从沙发上起来,他的眼底沉沉,“林家的戒指,你收了没有?”
辛染其实收到过很多戒指,有鸽子蛋大的钻戒,有翡翠珠宝镶金的,林霁恒给的那枚戒指是玉做的。
他停在了楼梯上,淋湿的衣服,让他的脑袋冷得昏昏沉沉,他张了张自己的手,掌心里什么都没有。
“先生知道得真多。”他自嘲地笑了笑,疲惫地垂下了眼。
“夜深了,先生也该早点去休息了。”他最后回过头,对着张季泽试图扯了扯嘴角,但还是失败了。
张先生不耐烦了起来:“戒指,你究竟收了没有?”
辛染抬起眼,也被激起了火气。那双眼睛透出内心的愤懑,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与张先生您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