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也许明白什么了……
爹爹可能也发现了,娘亲其实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才对她那么不好。
那他可要再藏好一点了。
“韦桂子你睡了吗?”
他听见了没回答,也没转头去看他的反应,他其实没睡意,跷二郎腿晃着脚支头看天,他又想起些现在想起就带着苦涩滋味的从前……
“啊月亮爬到我脸上了!”
豆芽菜突然大叫一声,惊得窸窸窣窣过路神吱鸣着窜回洞里。
“闭嘴傻子!”
彻底没心情的人咬紧后槽牙低声斥骂,苦什么苦可去他的吧,要被这憨货吵死了!
“说了我不是!叫二蛋我……”
“闭嘴杨二蛋!”
“你还没睡啊你……”
“早睡了!”
“嘿嘿,没睡就陪我说说话嘛……”
“说你爹!”
……
身旁的杨家豆芽菜已经打起了猫叫似的鼾。
再次按住那截意图滚走的木头端正躺好,韦桂子双眼已经困的发直。他小时候容易落枕,以致有意识调整过的睡姿基本规矩。
蝉叫蛙鸣早已绝迹,如今时节也就草蜢还在田间地头蹦跶,振翅发出的吱鸣声不绝于耳,远远听着声音倒也不大,催眠却正好。
韦桂子悄悄转头看俩小孩一眼,笑了笑故作轻松无声叹了口气。
嗨,都过去了,现在谁也不比谁好哪儿去,过去不提也罢!
突然的心烦意乱让他没了胡思乱想的兴致,他烦躁的挠头逮住只虱子掐爆在指甲盖上往旁边地上一抹,索性也翻身闭眼准备睡觉。刺透夜野的虫鸣还响着,却已经无人再去理会它。
睡不着。
韦桂子睁开眼,他察觉到了身后人几次翻身说梦话的动静,只是并没理会。
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家里那个酗酒的爹……和他那失踪的娘。
他此时尚不知许多真相,以己度人想了许久许久,也只模模糊糊坚定了心中想法。
自己怎么会是野种呢,说不定是爹太没用没娘血脉霸道,说不定他是捡来的。
他还真希望是这样,那样他就有很多的想象空间。比如他亲生爹娘其实是隔壁妖境呼风唤雨叱咤一方的大妖,而他其实是流落人间草芥里的妖王血脉哈哈哈哈,那样他就能耐下心蛰伏起来等待时机冲天而起,而不是如现在一般麻木度日。
他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想象。
爹对他棍棒加身时他也这样苦苦哀求解释过的,不过他那时候喝得酩酊大醉猪脑子根本就不清醒才不愿意去听,只会往死里打他。
可能,他清醒着也不在乎。
于是解释哀求在变本加厉的打骂中从一次,两次,三次,到最后再默不作声。
但他都记着的。
他次次都记得。
他悄悄爬起来去神像前上了柱香,这庙听说是柳阿雯父母捐建的,跟柳阿雯同岁。不过听说是座注生庙啊,怎么放了座后土娘娘像,也不怕神仙和她的从属们跑错地方找不着家。
他阖眼拈香三拜。
不在家的神仙娘娘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如果你能听见我的祈求,如果上天真有好生之德……
我愿长奉您座下,为您扫尘漆新、摆供设香,只求您显显灵见我苦难,助我脱离苦海。
……
天蒙蒙亮,叶露正浓,虫鸟声清亮,看着熟悉的家门他却畏葸不前,这里是村子最深处,他每次一路走回来都像渐渐跌入深渊。
他踟蹰着,但他最终还是进去了,他总不能不回家。其实也有想过的,可是天下之大,他还没想好要去哪。
他连声祈祷着那个男人又不在家,他祈求,他果然不在,他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身后却传来关门声。
“老子找了你一夜,你这杂种野哪去了?”
他惊恐回头,那面慈心毒的男人正立在门前,他又不知去哪儿喝了一宿酒,此时又开始糊涂发酒疯了。
他丢开酒坛,碎瓷声中他第四十六次抄起手边抵门的木棍。
除此之外他还曾拿起过二十四次烧火棍、五十五次他采来编筐用得柳条、十三次割麦的镰刀……
背上昨日还稀巴烂的伤口已经好全,他此刻又扬着那张令人憎恶老实巴交的狰狞笑脸朝他走来。
好疼啊,木棍敲碎骨头的声音那样刺耳,怎么会有人喜欢听呢?他吐出一口血来反抗着,可是他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他现在还打不过,他只能仰天望着天上白云,他望呀望,渐湿眼眶。
看来神仙娘娘还没回来。
他奋力抵抗一番换来了更重更狠的毒打,他好疼,也好怕,但他下次还敢。
不过他实在太疼太疼太疼了,神仙会不会不喜欢哭泣的孩子?应该不会吧,她看上去那样慈悲。他于是躺在院子里无声哭起来,在声声尖锐破空混着风声的棒击脚踢里不住祈求,迷路了的神仙娘娘啊,求你快快回家。
好在神明垂怜,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