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病极重，一个星期才堪堪退烧，又拖拉了两个月才好利索。
病未好全那会，南晚春经常一个人，坐在道观的观景台上，静静望着外面的景色。或者是，搬着小板凳，坐在中央，看着远道而来的富商，郊外的猎户，镇子上的百姓，来来回回在各个大殿参拜。
师兄们也知晓山下发生的事，常来劝慰他不要想不开，他也不愿搭理。
那时几位师叔、王道长也担心极了，怕想不开出什么意外，倒是张道士拦着他们，道：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并非人力干预，万事也总不会按我们想的行事。这点许多修道之人还未曾参破，他小小年纪能经历，能悲伤，说明有慧根，是入心了，也是他的造化，是他的福缘，听天由命吧。”
后来他好了，也和往常一样，上早晚课，其余时间，便是找几位年长的师兄，轮流教授他们学问、知识，剩余时间，便是做道观里的活计。
妖祸一事，也算告一段落。
只是那之后，南晚春养成了习惯，半夜孤零零坐在观景台上，望着远处的风景。
感受到王道长在身侧坐下，也知晓这里离居所很远，师父是特意来找他，只是心里抵触，微微侧身，不似以往亲昵。
“你可是怨我？”
“不敢。”
南晚春闷声说道。
王道长自然听出言外之意，只是不敢怨，不是不想怨。无奈道：“你可知为何我们下山时，要嘱咐你们不要走漏风声？”
“徒儿不知。”
“我和你几位师叔，就是怕梧桐镇的妖族会因此遭到牵连。”
“那为何……”
“为何那晚在山下，还是要处死他们？”王道长捋着胡须，道，“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原来这事牵扯着妖族，就势必要以审问妖族为主。
谁知传唤时，妖族大多直脾气，一听要审问，不想这些流程，便以为人族弯弯绕太多，捉了去就回不来了，是想借由头给他们妖族扣帽子，顿时恼起来，拒不从管。
只是一个普通妖族妇人，便能与多个训练有素，手持武器的衙役缠斗，丝毫不落下风。
失手之下，还伤了多个衙役。
一直以来，人妖两族就心怀芥蒂，而这件事也能明确认定是妖族所为。
哪怕知道这件事很多妖族是无辜的，可出了这些事，已经不单单是捉拿凶手的事了。
“对于人族来说，妖族变数太大，很不稳定，随时就能出手杀人；对于官府来说，这就是个随时爆炸的炸药，人族才是他们的百姓，他们自然不敢拿来冒险。和你看到的，又有所不同，是不是？”王道长道。
“嗯。”南晚春闷闷道。
王道长见他能听进去，难得舒畅，道：
“你只看到了妖族的死亡，却没看到人族面临这件事的无助，痛苦，世事无常，站在谁的角度上，都有理，没法争论出个对错。就算妖祸解决，可偏见已经藏在心里了，难保不会因为其他事爆发。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但官府的想法代表的是人族，这已经是人妖两族的对峙，已经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了，我们也只能顺其自然，做个冷心的旁观者，顺应天命，你明白吗。”
“旁观者，旁观者……”南晚春喃喃道，随即质问道，“就是因为这可笑的偏见，我就要看到无辜的人、妖死去，我甚至救不了他们，徒儿不知，这样修道有什么意义。”
“你的天资是同门中最好的，看见的也要高于同门，只是得了一样，也要承受相应的苦难。”王道长望着重重山影，轻叹道，“这是属于你自己的路，若有一天你能悟道，也许对你的修行大有益处。可你太过于重情、重义，太在意，这……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