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地何所求
“呼呼呼。”
一声声微小却逐渐连贯的呼噜声开始慢慢在这个私塾内蔓延出来。
室内乱糟糟的玩闹嬉戏声好像逐渐静了，大家都开始心照不宣地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
夫子又睡着了。这好像已经是本月第三次，夫子在讲课途中打起瞌睡了。
说是私塾，其实也只是一间破屋子罢了，抬头望去净是些杂乱的茅草糊砌烂泥而成。这就是这位夫子所有的家产了。
这位夫子小时候读过几天书，参加过童试，便也以文化人自诩。且他身材羸弱也没有力气下地干活，便在这村里用他这破茅草屋当成了个私塾，用教书来换粮，以此为生。
说是私塾，其实尽教的是些蒙学，想必再深奥的他自己也不会了。
二牛呆呆地看着睡着的夫子和他身后因为天气炎热而龟裂的黄泥墙壁。
二牛觉得现在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
只有这时，二牛是不需要担心下一刻要发生什么的。
他不必担心接下来是要背书还是要抄写，也不要惦记自家的牛是不是该喂了，水缸里的水是不是该担了。
他可以静静地发会儿呆，直到夫子醒来。
“二牛！”
邻座的大耳朵小声叫他，示意他把窗子关上。
二牛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不想让夫子被窗外的事务所惊醒。
谁都想多享受一刻的安逸。
鸟鸣声，风声，随着二牛关闭窗户，霎时间好似离他都远了些。
二牛有些不情愿地照做了，心里却不是很舒服。
一是他觉得关闭窗户让他看不到那些旷阔天空了。众所周知只有看着外边才容易发起呆来。
二是自己其实是有大名的，他有些反感大家叫自己小名二牛。
周登就是二牛的大名。这个名字虽说简单，但也蕴含着一种美好的期盼。起名之人希望二牛能够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完他人生之路。
村里读过书的人本就不多，甘心读书后又回来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起名之重任当然就落到了面前这个打瞌睡的老头身上，村里的泥腿子们又愿意图个吉利，再起名后送给夫子些小恩小惠。
就这样，给人起名也成了他一份讨生活的差事。
只不过二牛在读了基本蒙学教材之后，发现这“登”字的出场率真是挺高的，不免怀疑这夫子是不是随手就拿来给自己冠名的，就连这寓意也是信口胡说的。
可不管怎样，二牛都更愿意别人叫他周登。可满村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都是叫自己二牛，甚至给自己起名的夫子，有时候都会下意识叫出二牛来。
美好的期盼终究只是期盼，可生产力才是实打实的，谁不想自家的孩子能壮的像头牛呢？
可二牛越是读书，就越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开始渴望被人叫自己的大名，渴望被人尊重，渴望走出这个村子，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看看这个世界是否如同这书中所说的一样——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不知不觉，二牛已经发呆了好久。
久到夫子都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宣布了放学，二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还是小溪隔着窗户用力拍了拍二牛的肩膀，这才让他不再神游了。
小溪是村东头尹家的女儿，自幼和二牛是青梅竹马，从小便定下了娃娃亲。
村里人普遍都不富裕，私塾也只是象征性的学习一下识文断字罢了。说到底，村里大家让孩子读书还是为了挣钱。
二牛上课时，牛都是小溪在帮忙放。
放学后，小溪会来接二牛，如此循环往复一天又一天。